千雪似乎早有所料一般,緩步走來坐在他對麵,道:“這與我何幹?又不是我非要攔著你們不讓你們成婚。”蒼白的臉龐上毫無表情。

“是,你確實沒有攔著我們。可是書兒一直把你當作至親,所以才一直等你一句話。絡桑發生了這樣的事,我也很心痛,但是有的事不能就因為絡桑就停滯不前。”絡銀河說得有些不耐,“後天我和書兒大婚,書兒說,她希望你能來。”

說罷,起身離去。

月色的身影行至門邊時,又省起什麼似的頓住,回頭道:“小雪,你不能太刻薄了。”

刻薄?他竟然說她刻薄?她隻不過對有些事再也提不起興致也叫做刻薄?

她抬眼盯著他。

“她怎麼不自己來?”

“你自己心裏清楚。”

丟下這麼句話後,絡銀河頭也不回地離去。

是啊,她清楚,不過是她每次來千行看她,都被她黯然的模樣看得欲言又止。思及此,她猛然想起,原來書兒每次的欲言又止竟是因為這事?

莫不是,當真是她自己太刻薄了?

隻因‘刻薄’兩字,千雪竟徹夜未眠,思前想後糾葛了一夜,仍沒糾葛出結果。然就在第三日書兒大婚在即時,她才恍然大悟,如夢初醒。

刻不容緩地動身。

想來還是絡銀河說的對,她不能這樣刻薄。

回到日照的時候,承澤殿賓客滿堂,一襲火紅嫁衣的書兒和絡銀河正在熱鬧之中拜著天地。千雪立在門口,斜了一地身影。

坐在一旁的無憂眼尖,霎時掙脫紫瑾懷抱跑來抱住她大腿:“阿娘,無憂就知道阿娘不會不要無憂的對吧?阿娘……”也不知這孩子哪來那麼多的鼻涕眼淚揩了她一腿。

眾人嘩然。

“千姐姐!”書兒揭了火紅的蓋頭便朝她奔來。

千雪一怔,再一怔。

直到無憂將她的腿晃得不能再晃,直到書兒捉著她手指凝噎出聲。

她終於回神。

“你……”這是幾年來她頭一次這樣站在他們麵前,頓時聲音有些沙啞:“你真美……”平時眉淡眼淡的書兒,經了輕描淡抹之後,猶如幾筆勾勒出的畫添了些許點睛之筆。

千雪忽然一笑,嗔怪道:“快把蓋頭蓋上吧,聽說這蓋頭須得新郎揭開才能美滿。”

書兒眼中噙著淚連連點頭:“好、好,借姐姐吉言,書兒一定會幸福的。”

“那無憂呢,無憂也會幸福嗎?”

千雪循聲低頭,便見無憂奮力抬著圓圓的腦袋。

唔,還真是個懂得見縫插針的孩子。

“會,無憂會幸福的。”

“哇,阿娘你是認我這個兒子了嗎?那從今以後我就不是有爹生沒娘養的孩子咯~”

聽到這話,千雪隻覺得額間突突地疼。

隨著禮官的呼喝,沒拜完的天地又接著拜了起來。

事實證明,她還是不該來。看著書兒拖著逶迤的嫁衣走在承澤宮裏,她便想起了與絡桑的婚事。

那時他還是日照的太子,她是毫無身份的野仙。分明已在凡間成了婚,卻不得不為了服眾,又在日照成了次婚。

還記得那時他說,雪兒你不用怕,這婚事不過走走排場,做給別人看罷了。

可是大婚之夜,他卻一夜未歸。接著沒過多久,傾心便風風火火嫁來了日照。

“書兒你放心,我絡銀河此生此世,來生來世心裏隻得你一人。”

千雪驚覺抬頭,才發現絡銀河對書兒說的這句話,絡桑亦同樣對她說過:

“擇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趁現在,若是我不趁現在將你娶了,改日你被別人搶走了,我該如何是好?”

那時花前月下,他盯著她,分外認真。

“怎麼?又不想與我成婚了?”

未等她搖頭,他又道:“箭在弦上,你想後悔已來不及了。”

“你這婚事,也未免太過草率。”

“天地為鑒,月老為媒,花海作證,我絡桑今生今世,來生來世,心裏隻得千雪一人。”

“若是有違此誓,當被雷劈。這句話你還未說呢?”

“不巧,我與那布雷的雷公有點交好……”

回憶如潮水一次又一次拍打著她的心房。終於從回憶中掙脫出來時,滿殿的賓客已散得差不多了,隻無憂仍賊心不死地抱著她的大腿。

偶爾路過的人見她哭得花容失色,總忍不住好奇問個一兩句。

“沒事,我是替她開心。”

“無礙,我是喜極而泣。”

“我甚好,隻是、隻是……”

她一哽咽,再也說不出聲。她本可以揮袖離去,奈何腿上抱了個娃娃,隻好蹲下抱頭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