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宮裏針工局的太監宮女過來晗香殿替琉璃量尺寸,說是得到吩咐,預備替琉璃做禮服。再問下去,連他們也不知道詳情。
琉璃便問了白冠之。
白冠之告訴她,下個月四月十六,按例,皇帝應該出城祭祀天地。既已決定冊封琉璃為後,那琉璃也應該一道去,故此派人來替她做新禮服。
可有一件事,封後典禮的日子實在無法再提前,所以最後竟變成了先攜琉璃去祭祀,回來再辦冊封的典禮。
想來那禮服做好,自己已不在宮裏了。
更別提是否有機會站在冊封的大典上了。
這一日琉璃過得格外留心,每一寸光陰都想刻在心裏。可巧白冠之派人來和她說,今夜要在書房連夜批閱奏折,想必不能來看她,囑咐她早些歇息。
琉璃也不知這是不是就是所謂天意,看來也是看不到他最後一麵了。
她推說身體不適需要早些就寢,打發小蘭等人都早睡了。自己睜著眼睛,一直候到了時辰差不多,才披上衣裳和披風,悄悄裏溜出了晗香殿。
珍寶閣外的大樹下空無一人。
琉璃在樹下站了片刻,確定李大娘並沒有來此,心中有些不安。
她剛想四處看看,突然旁邊的矮樹叢裏鑽出一個從頭到腳蓋著鬥篷的老婦。她趕緊上前:“李大娘,你來了。”
李大娘卻不回應她,隻是背對著她站著。
琉璃焦急地對她道:“李大娘,上回有沒有把我的話轉述?今日能否帶我出宮?”
“是誰說你要出宮的?”
李大娘突然說話了。
隻是這聲音,既陌生又熟悉。它絕不屬於李大娘,因為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但是,琉璃卻又感覺很熟悉。
有時,在最深的夢裏,琉璃覺得聽過這個聲音,每次聽到這個聲音,她都會從心底湧起無法言語的恐懼。
“麗妃,你可還好?”那聲音慢條斯理,又溫和低沉,“大半年不見,便不認得朕了嗎?”
“你、你是……”琉璃倒退了一步,張口結舌。話就在嘴邊,她卻說不出來。
“是,朕沒死。”那人並不轉身,“看到麗妃也安好,朕甚是放心。”
他說的雖是關心的話語,但在琉璃聽來,卻絲毫沒有一些溫度。
本以為他已經在藏書閣中以身殉國,卻不料他還活著。這舊朝除了自己,原來還有一個本該死卻未死之人。
正了正心神,琉璃也不想在此時此刻去糾結那些往事,她現在最想知道的是,廚娘一家人究竟是死是活。
“皇上……”
仁德帝笑著打斷了她:“如今你的皇上卻不是朕了,不過,你這麼叫,還是很讓人受用。且這麼叫著罷了。”
“李大娘他們全家可好?”琉璃焦急地追問。
仁德帝歎了口氣,悠悠道:“麗妃啊,你竟不問朕可安好,倒關心起了一個廚娘,實在是令朕痛心。”
“那麼……皇上,您可安好?”琉璃咬著嘴唇,從嘴裏擠出來問候的話。
“不好,朕怎麼可能好呢?朕每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每每入睡,那些妃嬪,宮人,朕的幾個兒女,就來朕的夢裏說話,讓人實在無法安睡。還有就是想你,麗妃。”仁德帝歎了口氣,“你這副青春小女兒的身體,朕也才享用了幾個月,夢裏你也不來見朕。虧得當日朕最後放了你,於你有救命之恩,你卻從不念著前來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