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社的會很短,由身為值班主編的周啟麗召集並主持,無非是要借題發揮,強調一方有關文責的問題。
真是人要倒黴的時候什麼也躲不過,會中所借之題,偏偏還就是由冷然責編的那篇文章遭人起訴了。
事已至此,似乎什麼都已枉然,該做的和不該做的,他通通一氣嗬成。
而此時,周啟麗剛剛宣布完散會,也就飛快地摘掉紫紅色邊框的低度近視眼鏡,來去分明的柳葉眉下,原本內斂的眼神明顯潛藏責備。
會上,冷然有些反常激烈的態度,真令當時的她措手不及。
由社領導一致通過的消除影響、賠禮道歉的決定又不是報社的首例,也不是要專門針對他個人。
他老先生的,今天倒好,怎麼就會有這麼大的情緒呢?
周啟麗絕對是一個稱職的一心多用的職業經理人,思忖間,已經把開會用的文件資料速度整理好。
然後,習慣性地扯了扯沒有一絲不整潔的黑色職業套裝,看也沒有再看還在低頭嘔氣的冷然一眼,這便沉穩地誰也不招呼地先行離開會議室。
但周啟麗一路匆匆,徑直邁入自己那間獨立辦公室的時候,都還鬧不清楚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狀況。
所以,就連本欄目的實習生蘇瑞在公用辦公區域甜甜地喊了她多聲的“鵝姐”,她也沒有聽到。
周啟麗實在不是一個趾高氣揚的女上司,雖然集美貌、智慧於一身。
沒有弄明白的事情擱置一邊,遲早還會添亂。
這樣,周啟麗稍稍回過神來,靜下心來,終究還是極盡其能地把心不甘情不願的冷然逮了進來。
“說說……”
周啟麗幹脆放下咖啡杯,明顯也是電話那頭利落的聲音,“到底怎麼回事?”
然後,她又戴上那副紫紅色眼鏡,防禦性地試圖和他隔開一點距離,卻盡量放軟了語氣,埋怨說:“這麼遲過來,脾氣還這麼大?”
“什麼怎麼回事?鄒華那篇文章寫的……本來就是事實,一點兒假都沒有摻,需要這麼大動幹戈嗎?”
冷然根本冷靜不下來,就算是坐在軟椅上也有一種嗆人的氣勢。
“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啟麗連忙擺擺手,為了不讓這種氛圍漫延下去,她刻意身姿優雅地站了起來,“要不要也來一杯?咖啡吧,我來給你衝。”
“不用,謝謝。”
冷然生冷地拒絕,不滿的表情全刻在臉上。
周啟麗實在愣了愣,幹脆直截了當地說:“我的意思是,你家裏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所以會上才有那麼蠻橫的情緒來反駁我,差點兒讓我下不了台。”
“沒有……”冷然掩住黯然,淡淡地說。
“真沒有?”周啟麗忍不住多問一句。
冷然無奈,隻得略微搖頭,連話都不願意說了。
“嗯,既便有,也不應該把它帶到工作上來,之前我們說好的,不是嗎?”
周啟麗緩緩點頭徐徐坐下,平視冷然,表情漸漸嚴肅,“那好,既然這樣,咱們公事公辦。小鄒因為出差還要幾天才回來,那,賠禮道歉的稿子,你現在就去擬吧,弄好了我要看。”
冷然沉默,剛剛熄下的火苗又被點燃起來。
“怎麼?這個也做不到?”周啟麗索性板起臉。
“嗯……”冷然索性不去看她,隨口老子天下第一地應道。
“你,你這什麼態度,看著我……”
周啟麗飛快拿起一支簽字筆,便往桌上重重敲了敲,十足了本來也是的上司口吻,“我不管你有多大情緒,反正上午,嗯,下班前我要看到你寫的稿子。”
“不可能,這種悔過書……還真對不起,我沒心情寫,也寫不出來,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冷然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或許又觸到了他的某個要害,他條件反射般毫不客氣地針鋒相對,又把燙手山芋拋回給對方。
“什麼?因為你責編上犯得過失,憑什麼要別人替你承擔。你不要搞錯了,實際上我也仔細拜讀了那篇文章,的確有許多地方影射得太明顯。你本不該犯這樣的錯誤,或是有意的?”
周啟麗動了真氣。
“哦……影射得太明顯。既然他們都能對得上號,那就更能說明問題了。這班家夥,算什麼東西呢,敢做還不敢當了!”
冷然固執己見,寸土不讓,語氣也越來越重。
“你看你,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似的,不就是做做表麵文章的事嗎?該明白的,自然有人明白,何必這麼較真?”
周啟麗隱約覺得不妥,還是換了一種語調。
“瞧瞧,咱們的‘鵝’主編多練達,難怪四麵逢緣,哪也不得罪。”
可惜晚了,冷然冷哼一聲,順勢搡了軟椅挺身而起,“還是那句話,誰想賠禮道歉誰賠去,老子不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