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英的隔壁,其實是一個類似小客廳的房間。
沒有床,隻是把一款可以折疊的沙發拖出來些,然後攤開來平放。
幹這樣的粗重體力活,冷然自然寸步不離地守在身邊,順便搭把手什麼的,也就隨便拉了不少家常話。
何英始終還是心疼自己的小兒子,並且擔心冷然會吃虧,怕他被那個跟她都沒幾句話的兒媳婦終年累月地欺負。
“媽,你就甭操心了,是好是壞那全是兒子的命,咱認……啊……”
真虧冷然還能笑得出。
“胡扯,你那都是自己談的,跟命有什麼關係?”
何英也就輕罵。
冷然無語,一直隱隱約約地覺著他的這場自由婚姻有點問題,成熟得有點勉強,卻又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而且,他的老父親冷新生在裏頭似乎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
於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便成了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
“瞧瞧,不說話就是過得不好了?是吧?你……你也別瞞我了,你那大姐都有和我提起過。”
何英悉悉索索地終於把棉被平攤了,像完成一件很大的工程似的,透過一口大氣後,這便歇了下來。
冷然終於歎了一口氣,說:“媽,你……你知道什麼?這現代人啊……先戀愛然後結婚其實也都那麼回事,很容易那個啥,算是審美疲勞吧,哪有什麼好和壞的,都湊合著過,能過一天是一天唄。”
何英搖了搖頭,也歎了一口氣,顯然不讚同兒子的話:“你自己談的總歸要能合得來,哪像我和你爸就隻見過一次麵,結果……你也是知道的,你爸那臭脾氣,動不動就打人……你媽……媽命苦啊……”
冷然怔了怔,怎麼牽扯到了這些個左鄰右舍、眾人皆知的舊事惹人傷心。
他連忙挑好的安慰說:“爸的臭脾氣總歸不好,大家也都說他不好,很可惡……是舊社會的劣習,但……但你們始終能過一塊,始終如一,比那些動不動就要離的夫妻會好很多,不是麼?”
“嗯……這個倒是,你爸總歸算是顧家的了,再怎麼說,都不會拋下一家老小的……”
何英抹了一把眼瞼,默默滿足。
冷然也跟著沉默下來,想自己或也是因襲了他的老父親這個唯一的優點吧。
否則,顯然的這一段畸形的婚姻怎麼可能維持到現在?
但一生何其漫長,是否真能始終如一呢?連他自己都沒有太多的信心。
何英滿足後,看著自己始終不說話的小兒子似乎正在思量著終身大事,不由得再次歎了一口氣勸道:“能過就過吧……都是自己挑的,你,你可千萬別瞎想……離婚……終歸不是好事情……”
“沒……不……不是……”
冷然睜著眼睛扯謊說。
“你呀……唉……你那時要是聽了我的話,和阿怡……唉,從小……那畢竟知根知底的,怎麼說也比現在好。真能那樣,指不定阿怡也不會……唉……”
知子莫若母,冷然的謊言怎麼逃得過何英的火眼金睛?
她絮叨著最初的期望,每歎一口氣,眼圈就潮濕一圈。
但冷然似乎沒有留心到,反而有些氣堵地說:“媽,你,你怎麼又說了?冷怡喜歡的是我哥,幹我什麼事?”
“瞎說,她怎麼能和你哥……哦,不是,其實……你爸當初要帶阿怡的時候,早早就說了,將來是要……指給你做媳婦的。”
冷然心裏其實一直還有一個結,耿耿於懷,但每次試探性地挑出來,結果都鬧個不歡而散的結局。
所以他現在也就隻能咬住他母親的話頭,隨口帶了一句出來:“幹嘛……冷怡就不能和我哥?何……何況,冷怡那麼喜歡我哥,我想,我哥,也不不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心裏麵也應該是喜歡的,隻是,不好意思說……”
“亂講,亂說,你哥可沒那個心思,哪能將就著胡來……反正都是阿怡一廂情願的,怎麼能夠?”
何英臉上的皺紋潮濕過後,紋路顯得更加清晰。
“你怎麼知道我哥就沒有存下那份心思?你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我說啊……那年,要是你們同意了,說不定我哥也不會……”
“什麼……唉……不說了不說了,反正都是孽……造孽,隻是我命苦……好不容易帶大他們倆,倆都走了……還有你爸……”
說話間,她的眼淚更是不值錢,早早地都可以用籮筐來裝。
冷然這才發覺自己過份得有些離譜,連忙站了起來,撫住母親的雙肩輕輕捏揉:“好好……好,不說,不說了,媽,你還是早些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