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家人就在悼念會場門口分別,甚至沒有想過要去湊合令人食之無味的午飯,冷然已經準備好義無反顧地踏上去觀音岬的征途。
為此,他黯然神傷地留了一個信封給何英,裏麵有一把大鑰匙和一張小紙片,這便是他婚姻生活之外的所有財產。
他想,此行若真要有個三長兩短的話,自己母親的後半輩子飲食起居憑借他留的這個信封,應該不成問題吧。
冷然隨後邊走也給潘妙妍打了一個電話,沒有責備,也沒有懇求,平淡地就好像和一個多年沒見卻又始終知道近況的朋友聊天。
所以話語不多,大抵的意思是,他會抽空回越秀雅苑,把屬於他個人的衣物帶走。不言而喻,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淨身出戶。
僅此而已。
冷然還給趙普打了一個電話,不痛不癢,沒話找話,不知所謂。
搞得趙普本來就是忙裏偷閑,左右難以兼顧,很想蠻橫地打斷對方的碎碎念,卻又不敢輕易妄動,總覺得已經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正在自己的心頭泛濫橫行。
趙普莫明其妙地終於難以扼製,剛想開罵。
對方也就結束了對話。
另有幾個朋友、若幹同事,冷然臨時起意也就一一打了,也隻是交代了一些無足輕重的事情。
冷然本來還想打電話給黎婷,卻發現似乎沒有什麼由頭了。
既使有一個單位上的手提包還在她的車上,她似乎也沒有一口答應自己的請托,想想終究還是算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冷然之所以生出這麼多濃烈的情緒,也可以說是一種赴死的決心,無非是拜昨晚那個夢中夢所賜。
那個夢中夢,逼真地令人感歎似夢非夢。
那個夢中夢,把這些天發生在他周圍跟他有關的所有事情,基本上勾連成了一片,盡管有些鬼話死無對證,難辨真假,哪怕他再如何地不願意相信,也顯然無關大局,不影響事件的整個脈絡。
而最後,又不管是什麼樣的力量撕開了墮落空間,終究還是讓他看到了那個觀音岬。
也正是這個觀音岬,是他和盛靖櫻上周偶遇的地方。
然後仿佛蜜月般地歸來,才有了這一切的一切發生,說它揭開了這一連串跳樓案的序幕,似乎一點兒也不為過。
還有,就是周啟麗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在越秀雅苑家裏發現的那張埋藏已久的,後來又讓他無比真實地看到了重合空間的未完畫作。
那裏頭,那個尚未著色的模特兒身後所在的地方,豈不也正是觀音岬嗎?
等等——
就在陰陽中轉站的那個陡坡上,冷然走著走著,忽然手心腳底憑空滲入了一股股令人窒息的涼意,很快蔓延全身。
哦,琪兒……琪兒……好幾天不曾有聊的琪兒……
也就是那個將近有一年的網友。
她和冷然幾乎無話不說,無事不聊,他差點兒給忘了。
這會兒,冷然就隻覺著一陣陣前所未有地惡心被迫彎下了腰。
歸根結底,都是這個據說真名也叫韓琪兒的她……是她,將他哄騙到了這個已經成為一係列鬼偷香序幕的觀音岬。
那麼這一年來,他在網上都是跟鬼聊的天了?
如果……她,她就是那個不是周啟麗的人,也就是自己時常心念的偷香鬼的話。
這回又在那個夢中夢裏,引誘自己觀音岬此行。
哦不,是赤、裸裸地逼迫他帶著屠美丹一起成行,那她到底是何居心?意欲何為?
冷然撫著心窩慢慢地站了起來,十分艱難地從口袋裏又搜出了一根香煙,就著冷怡墳墓的方向,卻毫不猶豫地點燃它。
不管事實到底怎麼樣,反正這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十分明顯地指向了那個沒能成功的約會,卻成就了一次浪漫偶遇的觀音岬。
那裏,到底曾經發生了什麼事情?到底有什麼解不開的死結?
好吧,冷然現在就必須去那裏,不能不去。
即使不為死去的那許多人,眼前的燃眉之急,也就是屠美丹的生死問題,肯定必須馬上解決。
而冷然本身這個人,會不會就是那個冥冥之中注定的所謂的有緣人呢?
他因此又有幻想,是不是還能夠把偷香鬼從周啟麗的身體裏麵驅逐出去?
哦不……勸誡出去……哄騙出去……懇求出去……
呃,總之隻要是能夠解救她,任何方式在他這裏都應該沒有問題。
冷然實在想太多了,現實卻從不由他想。
他以為那個千嬌百媚的屠美丹,會無比熱情地飛車來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