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靈台回來,他明顯感覺到身邊的人待他看似忠心,實則處處藏著陰謀算計。
那些看著不起眼的太監,宮女,在他麵前個個鋸了嘴一般,背地裏,卻總有機會讓他不小心聽到她們的議論,閑話。
起初,他還不在意,隻當宮女、太監之間相互傳述而已,可次數多了,他又不是真的沒腦子。
再者,康寧在宮裏的時候就說過,世間的巧合,看似巧合,實則不知道是用了多少心思才拚湊出來的。
尤其還是在皇宮裏。
當他“不小心”在壽康宮一次次聽到平順王對他處境的憂慮,“不小心”在壽康宮聽到祖母對他的憐惜,“不小心”看到平順王跪在祖母麵前,說要粉身碎骨助他奪回大寶時,他竟然清醒的沒讓自己感激涕零。
沒人知道,那一刻,他周身湧起的竟是不寒而栗的顫抖。
有如刀心在背。
回到寢宮,他想的不是找母後訴說,而是有將心中所有的想法,念頭,都傾訴給康寧。
他始終記得自己提筆寫下那封信時的感受,也記得每一個點滴被他記下時,心防一點點的坍塌,當最後一筆落下時,那一刻他心裏竟是輕鬆的。
一種他被推上寶座後,從來沒有過的輕鬆感。
忽然發現,即使結局真的是他所想那樣,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的。
這樣,他就不必要夾在中間為難。
也不必要受那些大臣表麵的恭敬,內裏的不屑了。
也許,真到了那一刻,母後心裏才會留出一席之地給他。
其實,他早就過了需要母親照料的年紀,甚至,在他的印象裏,他的成長,都是由祖母陪伴的。
可大抵是因為缺失吧,他內心深處,其實是特別渴望受到母後的關注的。
這種渴望,一度被母後的嚴厲嚇退。
但存在,就是存在。
不會因為嚇退,就表示沒存在過。
此時此刻,劉憲想,大概,他是史上第一位心無江山社稷,就連兒女情長也淡得厲害,隻一心巴望著一份母親的寵愛的皇帝吧。
有的時候,他是羨慕康寧的。
哪怕她沒了爹,也沒了娘。
可她的爹娘是疼寵她的。
從她一出生,從他知道有這麼個表妹開始,耳朵裏聽到的,都是關於這個表妹如何如何的得寵。
滿月的時候,她爹娘為她準備了什麼,百天的時候,她爹娘又是如何的精心為她準備禮物,連她抓周時抓的一把木劍,都被她爹誇上了天,說是將來要做個女英雄。
試問,這滿朝的勳貴子弟,誰家敢娶個女英雄回去?
他還記得當初聽來這段故事時,自己是如何的忍俊不禁,若不是怕康寧想爹娘,沒準他都會跑到康寧跟前逗她一逗。
“皇上,笑了……”
一直注視著劉憲這邊動靜的葛福,忽然伸手揉了揉眼睛,再三確認,自己沒看錯,激動的不能自已,喃喃嘀咕起來。
聲音不大,劉憲這邊根本聽不到,而能聽到的那些宮女、太監,也都閉緊了嘴巴。
葛福沒聽到有人回他,但他一點也不在意,反而更加認真、仔細的盯著劉憲的方向,心裏默默數著時間,想著若是這笑能在皇上臉上再維持一會兒,他就上去請皇上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