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頭一天說好了不會重新檢測的,但是尚存一絲僥幸心理的張蕊,還是一大早爬起了床。
天剛朦朦亮,女寢室的同胞們基本都在酣睡,平時注重養生的人都知道,男養靠吃,女養靠睡,美女都是睡出來的,況且這又是難得的周末。
張蕊就著兩扇沒完全合攏的窗簾中間,透出的那一絲光線,在粉色珊瑚絨睡衣上隨便套了件厚外套,然後掀開枕頭,摸出那張墊在枕頭底下的驗孕試紙,小心翼翼放進睡衣上裝的口袋,然後輕手輕腳的順著上鋪通往下鋪的梯子,下了床。
踏上自己那雙擺放整齊的粉紅色毛絨絨,帶玫紅色大桃心的棉拖鞋,躡手躡腳的打開自己的抽屜,拿出昨天洗完放好的牙具盒蓋子,輕輕的推開門,悄悄的出去了。
女宿舍樓的廁所空無一人,隻有洗手槽那掉了漆生了鏽的兩隻斑駁的舊水管在滴答滴答的滴著水,是張蕊期待的場景。
張蕊挑了個靠裏的坑位,急忙脫下褲子,蹲了下來,學校的廁所都是如此簡陋,所有的便池都是用半截水泥牆隔開的,連個門也沒有,特殊時期讓人特沒安全感。
張蕊接了大概牙具盒蓋子三分之二位置的尿液,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地上,然後打開驗孕試紙的粉色小包裝,抽出裏麵的那張試紙,放在掌心,雙手合十,置於胸前,禱告起來。
雖然張蕊初二的時候就入了團,是個標準的無神論者,但這一刻,她虔誠的祈求古今中外各路神仙以及上帝耶穌、聖母瑪利亞,保佑她、庇護她、眷顧她、憐憫她,收回這個讓她做媽媽的機會。
禱告完畢,隻見她顫抖真手將驗孕試紙插入早已準備好的尿液中,然後繼續雙手合十,祈禱起來,靜待三分鍾的到來。
多麼滑稽的畫麵:女廁裏,雙腳蹲坑,半褪褲子,雙手合十,虔誠祈禱的少女。若是真有神靈、上帝耶穌、聖母瑪利亞,看到這場景,會庇佑她,滿足她的願望嗎?
手上預先定好的鬧鍾嘀嘀嘀的響起來,打破了女廁的寧靜,張蕊拿起那個驗孕試紙,就像看見宣告生死的“判決書”。
兩道紅杠杠!
又是兩道紅杠杠!
張蕊看著手心裏那個兩道紅杠杠的“生死符”,眼眶裏淚水打轉,她不是心疼那還未出世就要胎死腹中的嬰兒,她是在哭自己,她是在替自己悲哀!
終於壓製不住哭出聲來,那是一邊強抑製著又終於抑製不了的哭,一種撕裂人心的哭,哭在這月朦朧鳥朦朧冬日晨曦的簡陋廁所裏,哭在剛剛還充滿希望希望事情還有轉機的祈盼裏……
為什麼倒黴的事情總能找上我?
和萬千問題少女一樣,張蕊也有個不堪回首的過往,一個讓自己想起來就想立刻去死的過往……
張蕊以前不叫張蕊,叫秦小鳳,小鳳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
從此以後,沒有固定工作的母親苗玉蘭賣菜養家,獨自拉扯女兒,受了不少苦,在秦小鳳8歲那年,經人介紹,苗玉蘭認識了鎮上開小餐館的張誌強。
張誌強是死了老婆的鰥夫,還帶了個和小鳳年齡相仿的小男孩。
婚後,小鳳的母親給小鳳的戶口上到張誌強的戶上,才改了個張蕊的名字,張誌強對苗玉蘭很好,讓她漸漸忘記了那段失敗的婚姻,更讓苗玉蘭舒心的是,張誌強不但沒有排斥張蕊,還視如己出。
女兒漸漸長大,父女間的親昵卻沒有引起苗玉蘭的足夠重視。
13歲那年暑假,苗玉蘭回娘家給張蕊的姥姥過生日,由於天氣太熱,去姥姥家有段山路又不通車,張蕊就沒跟著去,倒是那個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弟弟,屁顛屁顛的跟著自己的母親走了。
苗玉蘭回娘家,一住就是一個星期,她走的第一晚張誌強就借著酒勁就對張蕊施-暴了,事後,張誌強一直抽打自己的臉,給張蕊下跪,求她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自己的母親……
張蕊當時還小,麵對繼父的獸行,她始終不願意,但沒有反抗,也不懂報警,甚至聽信了繼父的話,沒有告訴母親。因為她害怕繼父,更怕離開了他,她們母女的生活就沒了依靠。
那一個星期,張蕊每天就一個人躲在房間裏陰暗的角落裏。有一個星期沒有合眼了,因為不敢,一閉眼就是那個老男人令人嘔吐的嘴臉。
已經不敢再想那令人作嘔的一夜了,那撕裂的痛是身體痛,更是心痛。
真希望那一切都是一場夢。
她不想知道外麵現在怎麼樣了,心冷了,淚流不出一滴。她感覺死亡在一點點向她靠近,這七天裏她每天都徘徊在死亡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