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曾經和我說過,我出生的時候正值盛夏,窗台那盆由父親親手栽種的茉莉開得異常繁茂。純白的花瓣就那樣不帶一絲嬌羞之色地展露在外,幽香沁滿室。似乎從那一刻起,我就與茉莉結下了不解之緣。
同往常一樣,放學後我騎著腳踏車來到了街邊的花店。我把車停靠在了門前,轉動著花店門外的把手,緩緩推開了門。
“莫莉”母親停下手中的工作抬頭看向我:“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我朝她笑了笑:“今天的自習課臨時取消了。”我接過她手中剛剛打理好的紅玫瑰,轉身插入一個空的白瓷瓶中,用指尖點觸著嬌嫩的花瓣柔聲道:“這花真美。”
“是啊,不過,即使再美,也終究……”母親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陣鈴聲打斷:“您好,幸福之家鮮花店,請問您……”
我獨自走到花店的窗前,呆呆地看著眼前這盆凋謝已久的茉莉。時過境遷,這盆茉莉依舊擺在十年前的這個地方,不曾被母親移動分毫,或許是因為它太過於沉重,重得讓母親再沒有搬起它的勇氣。
那一年盛夏,我六歲的生日,父親把我和母親帶到了街角的一家還未開業的鮮花店。父親抱著年幼的我說:“莫莉喜歡花嗎?”
我眨了眨眼睛樂嗬嗬地說道:“喜歡。”
父親朝我和母親笑了笑:“走,我們進去看看。”
“素琴”父親看著身旁的母親:“我想開一家花店,讓你和莫莉過著如花的生活。”
“嗯。”母親微笑著點了點頭。
就這樣我們擁有了屬於我們的鮮花店,父親按照我的意願把花店取名為“幸福之家”。我和父母每天都會到店裏照料這些花。父親也把家裏陽台那盆茉莉搬到了店裏的窗前,盡管店裏鮮花的品種很齊全,有著不同的美感,但我們還是最喜歡這盆茉莉。
開店一年,店裏的生意很好,父親也會經常外出添購一些新品種。這一天,父親和平常一樣早早出了門,而母親則負責店裏的生意。到了傍晚卻見天空滴落起密雨,母親眉宇之間添了一絲擔憂,而此刻店裏的電話響了起來。在我聽來平時很悅耳的聲音就在這一瞬間變得很急促。
“喂,您好,這裏是……”母親頓了一頓,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好,我知道了,馬上過去。”母親掛掉了電話,緩緩地轉過身子,用一雙空洞的眼睛望著我,俯身摸了摸我的頭輕聲道:“莫莉,媽媽出去一趟,你乖乖呆在店裏。”說完便吻了吻我的額,走出了花店。
那一夜,我不知母親去往何處,。可能是我當時太小的緣故,在等待母親的過程中竟不知不覺地趴在木桌上睡著了,隻知道當時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有一個身著白色襯衫掛著淺淺微笑的男子溫柔地望著我,我奔向他時,他便消失在一片光海之中,徒留一片白色花瓣落在我的掌心中。醒來之時,母親已經回到了花店。她的臉上似乎還殘留著淚痕,手中抱著一個白陶瓷的罐子。
我揉了揉睡眼呢喃出聲:“媽媽,爸爸呢?”
“爸爸去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那裏有一片花海。”母親輕柔的嗓音撩撥著我的心弦。
後來我才知道,那一夜父親在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車內購置的鮮花灑了滿地。當夜母親接到交警大隊的電話趕往醫院,而最終父親還是離開了。母親當即決定將父親的屍體火化,隨後又將父親的骨灰裝入一個白陶瓷的手工罐子,帶回了店裏。
也是從那一夜,店裏窗前的這盆茉莉再也沒有盛開過。
“幸福路14號夏天畫舫,好的,明天會準時給您送過去。”母親微笑著掛掉了電話。而我也收斂了此時的情緒,抬眸之間唇角便掛上了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