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寧十六年,深秋。
已經持續了半月之久的陰雨終於在這一天中途歇場了。天空依舊滿是烏雲,像一幅被打濕了的水墨畫,似乎下一秒就要爛裂開了。
而秋風驟起,帶著淡淡的桂花殘香,又無端地為陵城添了幾分蒼涼。
城郊的大路上,一位身背竹簍的清瘦女娃仰頭看天,自言自語道:“爹說今年年陳不好,果然是的!這雨啊,仿佛又要下了……”末了還老氣橫秋的深深歎了口氣。
她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一身麻布的衣衫,都已經深秋了,腳上卻還是草鞋。扭頭看了看身後竹簍,又把竹簍往肩上掂了掂,像似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她嘴邊浮現一抹笑容,明亮的出奇。
甩掉鞋上泥巴,她邁開步子朝前走去。
“姑娘,問一聲,此去前方可是陵城?”
她轉身一看,是一輛大大的馬車,車簾子在風的吹動下半飄著,車內鋪著獸皮毯子,座上還歪歪斜斜靠著位錦衣少年。她微微弓著身子湊近了些,哎呦,看他那麵色像是病的不輕耶!
車夫跳下來,揮手在她麵前晃了晃:“姑娘,問你話呢!”
“哦,”她咧嘴笑了笑,“前方正是陵城!”
“嘻,小丫頭,我家小公子長得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就是麵色差了點。”她收回了幾乎掉落在地的眼珠子,若無其事拍了拍手,“有錢人家的孩子都嬌慣,風吹吹就能倒下,可憐啊!”
“小梁子,怎麼還不走?”車內的少年輕微微問了一句。
那叫小梁子的車夫一邊掩著車簾,一邊道:“公子莫急,前麵就是陵城了!”
車內的少年便沒再說話。
女娃見那馬車緩緩前行,忙從竹簍裏抽出一把植物從車窗塞了進去。
“回去熬水喝,能祛風寒!”她扯著嗓子喊道。
豈料,眨眼間,那把植物便被又被塞了出來,少年的聲音隨之傳來,“還是留給你自己用吧!”
女娃跳腳:“好心當做驢肝肺,有沒有良心啊!”
正說著,葡萄大小的雨點劈裏啪啦而來,女娃狠狠抹了把臉,又叫道:“狗咬呂洞賓,讓你馬車壞在路上,天黑也到不了陵城……”
說時遲那時快,“哢嚓!”一聲響……
女娃瞪大了眼睛,隨後又再次望了望天,驚愕道:“不會這麼巧吧!”
不是打雷,也不是閃電。
而是那馬車車軸斷了,生生斷了。
車軸已斷,左右兩個軲轆也隨之傾斜,七零八落的,連帶著車輿也翻落在地……
“咚!”又一聲重重的響聲,好似是那位少年撞在了車壁上。
“公子!公子!”小梁子似乎是嚇破了膽般尖叫著。
天呐!女娃合掌對天拜了拜,隨後做賊心虛又不失機警地看了看,那架勢像是想抄小路而逃。
那廂小梁子已經將少年從車裏拖了出來,那少年顧不上站穩,隻顫抖著手指著不遠處正欲落荒而逃的女娃,咬牙切齒恨道:“別管我,去把那丫頭給我追回來!”
“喏!”
喏完了,小梁子怯怯看向少年,怯怯道:“殿下,她已經跑了!”
“笨蛋,你認識路麼?”少年頓了頓,又悶聲道,“勿要再叫殿下了!”
“喏!”小梁子上前扶住少年,“還是暫且去車中避避雨吧!”
少年倔強的立在雨中,任由雨點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
“不用了,讓我在雨中站一會!”停了一歇歇,他又變臉道:“小梁子,你前去陵城王府,通知他們前來迎接安陵王!”
……
“爹,我回來了!”
女娃吆喝著,在大雨中狂衝進一戶農舍。
那農舍雖簡陋,卻不失幹淨清爽,就連鋤犁耙等農具都擺放的整整齊齊。籬笆院角是一小間低矮的雞棚,裏麵零散臥著幾隻被漏雨打濕羽毛的雞。
“怎麼不找個地方避避雨?”屋裏走出個同樣清瘦的男子,皺著眉頭埋怨道,隨後拉過女娃卸下她肩上的竹簍,又用袖子胡亂地擦著她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