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開皇上的手,劉哲起身行至舒皇後麵前,規規矩矩行了個跪禮後,正色道:“拜見母後!”
舒皇後並不言語,隻靜靜由著身旁宮女上前替她解下沾了雪花的裘皮披風,露出裏麵絳紅色流彩暗花寬袖袍,那顏色刺得劉哲眼睛微微發痛。
殿中暖暖的,香氣自赤金高腳鼎爐裏嫋嫋升起,他埋首默默地伏在地上,皇上則重重咳了一聲。
舒皇後向前走了兩步,彎腰扶起劉哲,笑著問道:“哲兒,母後覺得梅公公年紀大了,傳個話也傳不清楚了,許是到了讓他告老還鄉安享晚年的時候了,你說呢?”
劉哲心下酸澀,一路上他不間斷地想著這次進宮他的母後會以怎樣的態度對他,疏離、冷淡、震怒、厭惡都有可能,隻是像這樣一見麵就要拿梅天良開刀的方式,他始料未及。他隻覺得麵對著他的母後,心比深冬還冷上幾倍。
“回母後的話,哲兒未經傳召私自回京實屬抗旨,隻是和梅公公卻是沒什麼幹係的。”
舒皇後淡淡地道:“你既心知是抗旨,那探望過你父皇後,便速速離去吧!”
“啪”一聲,皇上顫抖著將藥碗扔了出去,隨即苦澀的藥味便在大殿中溢散了開來,那碗也碎在舒皇後的腳下。
“皇上,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事若不加以製止,一旦開了頭,封王私自回京的壞風氣便會滋長……”
宮女蹲身要去撿藥碗的碎片,卻被舒皇後阻止了,她直直走向龍榻,卻不避開碎片,硬是踩著碎片而過,一步又一步。
劉哲看得心驚,他的母親,一直都不是個輕易會低頭的人,
他忍不住道:“父皇不僅僅是天子,還是個父親!”
舒皇後回眸看他,“哲兒,你是在訓斥母後不像個母親,是嗎?”
“回母後的話,哲兒並無此意!”他對著皇上三跪拜,而後對著舒皇後冷冷道:“安陵王劉哲告退!”
“哲哥哥……”太子劉睿和衛公主劉施同時叫了起來。
“皇後,”皇上開口了,“朕還沒有死!”接著又鄭重吩咐道,“來人,傳朕旨意,安陵王劉哲私自回京,征收廣陵郡一年稅賦以示懲處。”
晉國的封地王都是有土地的,軍隊也是封王自己掌管,官員任免更是由封王自己說了算,封國內的稅收也都是歸封王所有,除卻歲末的時候給京城上貢之外,其他都是自己的。
現下皇上征收了劉哲所轄廣陵郡的一年稅賦,無疑是相當重的處罰了。
“樂蓉,安排小宴,朕要和哲兒一同用膳!”
樂蓉是傅昭儀的閨名,她一聽,忙親自攜宮女往禦膳房去了。
舒皇後在皇上身側端坐了下來,掖了掖被角,麵上還掛著一絲不苟的微笑,她輕聲道:“河畔青蕪堤上柳,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皇上就如此厭惡臣妾麼?”
聽得‘青蕪’二字,皇上麵色略有動容,卻終是閉上眼睛不願再看她。
“那臣妾告退了!”
臨出殿門的時候,舒皇後轉過身來,和煦地對劉睿招了招手道,“睿兒,到母後這兒來,勿要打擾了你父皇!”
……
席間皇上和劉哲並不多話,隻是眼神中飽含疼愛,“哲兒,告訴父皇,你心中可是有了心愛的女子?”
額?劉哲麵色泛紅,否認道:“兒臣心中並無鍾情的女子。”
皇上哈哈大笑,“隨你進京的兩位女子中,那個叫做沈魚的……”見劉哲大驚,皇上笑咳了一陣子後,用一種旁人聽不出意味的語氣道:“哲兒的眼光很是獨特啊!”
“父皇,是如何曉得的?”
“父皇老了,但是卻不糊塗,從你一抵達京城地界時,便有消息傳到宮裏來了。”
此時,有宮女給劉哲奉上精致的禮盒,他打開禮盒一看,是一根嵌珠白玉簪。
“這白玉簪本是一對,是你滿月的時候北國送來的賀禮,當時北國特使說其中一隻是恭賀舒昭儀喜獲麟兒後榮登後位的,另一隻則是為小皇子未來的皇妃準備的……”
“如此,父皇是願意下旨賜婚麼?”
“哲兒,”皇上意味深長道,“很多時候,愛一個女子,最好的方式是將她護在暗處,而並非是給她榮寵和尊貴的份位。”
劉哲將那白玉簪放回盒中,好似有些懂了,又好似沒有明白,正琢磨間,他就聽見皇上的話飄在耳邊:“荀氏一族的長孫女是個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