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自嘲一笑,自己這麼個荒村小店,又能有什麼事情發生,來來往往不過都是過客,何須擔心?
門口的雨簾忽然被人撩起,一顆梳著道簪的小腦袋探了進來。
這是個十五六歲的小道童,眉清目秀,卻又煙塵垢麵,背著個小破行囊,身上的道袍也是又髒又破,也不知多少天沒有漿洗過,唯有一雙大眼睛靈動異常。
道童進門後環視一圈,回頭道:`老家夥,進來吧,這裏能躲雨又有飯吃。`
隨著蒼老的應和聲,一個幹枯瘦小的老道也鑽了進來。這老道愁眉苦臉,身上的道袍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深淺不一的汙跡大團大團散布其上,跟小道童倒是有異曲同工之處,甚至分不出誰的道袍更肮髒。
老道進門後略略一掃屋裏客人,一雙小眼頓時垂的更低。
隨著這兩個人進門,屋裏氣氛陡然緊張。
原來眯著眼睛的黑衣老叟,雙眼陡張,滿是皺紋的麵皮微微一動,待到看清來人,複又假寐,連多看他們一眼的興致都欠奉。
老叟對麵的冷麵青年,在老道進門前便有察覺,抬頭眼光掃去,看到老道猥瑣模樣,微微一愣,倒是在小道童身上多看了幾眼,仿佛有點詫異自己的感覺,嘴角浮起一個略帶自嘲的冷笑,瞬間斂去。
少女對麵的紫袍老者端起碗來準備飲水,看到老道的瞬間,神色不變,端著的碗裏,原本如鏡的水麵卻開始顫動,顯然心境起了波瀾,彈指間已將老道兩人來回打量了好幾遍,卻又發覺除了那道童充滿靈氣的大眼睛,這就是一對山野間的粗鄙道人,並無出奇之處,紫袍老者搖了搖頭,看了看身邊也被這一老一小驚動的姐弟,眼中的戒備審視之色完全散去,閃過一絲慈愛,隨即啞然,是啊,這一路走來,坎坷太多,眾人幾乎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了。
隨著這兩桌主要的客人對來人失去興趣,屋裏原本緊張的氣氛消散無形,然而酒館老板卻在這突如其來的壓力下出了一身冷汗,方才隨著老道進屋,那幾個人鋒芒畢現,老板雖是常人,並不知道那層壓力是戒備與殺機,然而卻依然讓他喘不過氣來,那種揪心的感覺讓他幾乎失禁,顫抖著放下幾乎要被他捏碎的酒壺,狠狠抹了把汗水,打定主意,以後這種鬼天氣堅決不再納客。想到這裏,他鬼使神差般的又看了一眼角落裏的青衣人,心中那股恐懼卻沒來由的消散了大半。
整個酒館裏對來人關注最多的,卻是那個青衣人,隻不過他的關注更多的是好奇,而非旁邊兩桌那種幾可凝結成實質的戒備和殺機。小道童進來的時候,青衣人英挺的眉頭已經微微皺起,這小孩兒看似邋遢,整個人卻透著一股靈氣,如塵埃之下,一朵白蓮半遮半掩露出頭來,然而那道童眼珠轉動間,卻流出成人方有的狡黠和疲賴,卻讓他為之驚奇,直到後麵的老道跟了進來,方才大悟,暗自歎息卻又瞬間被老道吸引,少頃,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無聲一笑。老道進門後掃了一眼就垂下頭去,卻在青衣人打量他的時候仿佛有所察覺,抬頭看去,兩人目光相接,青衣人一愣,隨即微微點頭,老道如橘皮的臉上卻是閃過一絲訝色,卻又低下頭去,再不多看。
老板回過神來便準備起身迎客,這兩人雖然落魄,老板雖然世故,卻還未到要將他們掃地出門的地步,迎上去問道:``兩位隨便坐,吃點什麼?``隻是這話問的卻是有氣無力。
老道嘴巴張了張,還未開口,小道童已搶先說道:“來三斤熟麵餅,兩斤牛肉兩隻豬腳,哦,再來一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