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曆18960年,古豫州邊緣地帶,今飛翼村。
篝火旁圍坐著一群老者,幹燥的木柴不斷發出劈啪的聲響,他們一個個不為所動,幾乎都愁容滿麵。
“唉··自從山神出現了以後,我們村裏的鐵器就一個個地化為飛灰消失了,一定是山神大人對我們有所不滿,於是就剝奪我們的武器想讓我們死在野獸的嘴裏。”坐在邊上的老人搖著頭歎息,臉上的皺紋都痛苦地擠在了一起。
“所以我們獻上了祭品,來平息山神的怒火,隻可惜這十來歲的女孩啊,明明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紀,卻在半天前被送到了山洞裏,現在恐怕連骨頭都不剩下了吧?”花白胡子的老人用木棍將埋在篝火裏的土豆撥出來捂在手裏。
“住口!”一位村長模樣的人高聲喝止他,然而剛剛的話依舊傳到了拄著拐杖失神落魄從旁邊經過的少年的耳中。
一旁人連忙捂住了花白胡子的嘴,低聲告誡他:祭品的女孩是剛剛那個少年的青梅竹馬,兩人從小就在一起長大,感情十分要好,那少年聽到花白胡子的話,心裏肯定不舒服。
“那算什麼?孬種!”花白胡子一把扯下了捂住自己嘴的手,倒了一碗酒喝了下去。“連自己喜歡的女孩都守護不了,那算什麼男人,你看他在村莊會議上,有發表一句反對的意見嗎?就知道陰沉個臉在角落裏坐著,廢物,活該!裝什麼真情,我看他對她啊,就是玩玩!”話音剛落,村長的臉色就徹底鐵青了下來。
“住口!你說的太過了!若華還屍骨未寒,你就在這裏對她的心上人指指點點,成何體統!“村長憤怒的捶地,濺起一片塵沙。旁人紛紛附和,都覺得花白胡子說得太過了。
“嘿,要是我是他”花白胡子一抹自己油膩的胡子,把碗一摔,站起身瞪著一圈的人,生怕少年聽不到似的高聲說“我早就去找那個山神拚命去了,哪會在這裏不人不鬼地賣可憐,裝給誰看呢!鱷魚的眼淚!”
旁邊突然傳來拐杖倒地的聲音,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山頂的灌木叢中。
老人們亂作一團,連帶著村子也兵荒馬亂,唯有那個花白胡子的老人嘴角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少年名為陳希,是一位生於斯長於斯的山中少年,村裏人以捕獵為生,而山裏又多毒蟲猛獸造成這裏人丁不興的現狀,也正因為如此,村裏人將彼此視為家人,是一種彼此之間即使信仰不同也能做到和睦相處那樣的關係。
而在此其中,陳希與唐若華之間對彼此的感情猶如嵌滿珠玉的皇冠上一顆最耀眼的明珠:明明是兩小無猜的年紀,卻開始在意起彼此的溫柔,卻羞於將深藏心底的感情說出口,用違心的言語掩飾內心羞於啟齒的告白。本以為日久天長總有一天會說出口,因為將彼此的陪伴視為理所當然,像是呼吸一樣視作平常,結果在真正麵臨分別的那一刻時,方知這日複一日的相伴是多麼珍貴的饋贈。
那一刻,對於陳希是那樣令頭腦發懵得突如其來,接踵而來的是無限的彷徨與慌亂。終於開始審視自己內心的青澀少年,明了了經由手心傳來的這份羈絆對自己是多麼的重要,這份分別是多麼地撕心裂肺!
然而——呆立在一臉嚴肅高聲討論的大人們之間,少年卻退縮了。胸膛中沸騰的感情依舊翻騰不已,一直以來對於大人們的服從性與畏懼卻最終占了上風,一隻隻無形的恐懼之手束縛著少年的四肢百骸,他眼睜睜地看著若華登上竹轎,也未曾忘卻那時她臉上劃花了她這輩子最美麗的妝沿著側頰流下的眼淚,少年攥起的拳頭因為用力得使指甲嵌入肉中,血順著褲腳流下,滴到地麵上一灘小小的血泊,一同他心碎的聲音。
他不是一個完美的男人,不夠強勢,關鍵時刻猶豫,會被帶入他人的節奏中,被他人的道理說服。對照他現在連心愛的女孩都保護不了的廢柴樣子。但,或許他也有優點,他身上那僅有的閃光點便是他的溫柔,一如一汪春水般的溫柔,再加上,從未表現在明麵上的那一股狠勁與不願放手的執著,也就是死心眼與不顧一切。
現在,有這些就夠了,他做出了這世間任何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民想都不敢想的抉擇:反抗神明——在這個信仰心深植的時代裏,哪怕僅僅是和一介山神作對的行為本身在有常識的人眼裏,也是除了離經叛道外別無二詞可以形容的。
願以匹夫之勇,冒天下之大不諱:披堅執銳,隻為素羽紅綾。
現在讓我們再重申一遍,我們的人類主角,名字叫陳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