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端午,我便接你回王府大宅子裏和我的家人一起住著,可好?”晚飯的時候,曲無岑終於這樣對姝顏說。
晚飯的餐桌擺在院子正中的那棵石榴花樹下,時值仲夏,石榴花開得如火焰般絢爛,夜風微微拂過,一樹枝葉沙沙作響。一朵鮮豔的榴花被風吹得“啪”地一聲掉落在姝顏裙裾上。
下人們都遠遠站著,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他們二人。心念百轉之間,姝顏已經有了計較,當下便緩緩地點了頭。
當一陣原本毫無羈絆的風停滯下來,它或許已經不再是風了。禁錮會讓風死亡,也會讓它重生。隻要它是心甘情願的。
月光這麼好,映得曲無岑的眸子裏都泛起了星星點點的光亮。
次日端陽節,家家戶戶都在門上窗頭懸掛起艾葉菖蒲。驚蟬給姝顏在手臂上稍稍塗了些雄黃粉,又為她在衣襟下佩了一隻槐花香囊。曲無岑早早地吃了幾口姝顏做的粽子,便回寧王府陪那一大家子人去了。
姝顏也知道,像端陽這樣的大日子,曲無岑縱使想陪著自己一同過節,可是家大業大,又怎麼真的走得開呢。雖然白白張羅了一番,倒也很快就釋懷。
驚蟬持重,素槿沉穩,嵐湘寡言,隻有明心年紀尚小,玩心未除,一直央著姝顏出門去看龍舟。宅子外,敲鑼打鼓、水煮鼎沸的聲音隔著一條又一條的街道,隱隱傳進深深庭院。姝顏聽得熱鬧有趣,又架不住明心再四央求,就換了便衣,隻帶驚蟬、明心二人出門去湊個樂。
豫章街中車水馬龍,白虎橋頭聚集滿了來看賽龍舟的人群。章江上漂泊著幾艘龍形木舟,五色旌旗隨風飛揚。
姝顏隻坐在臨水橋邊二層樓的小茶館中遠遠地看。透過木架支起的小軒窗,可以看見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行人:身穿綾羅綢緞商賈,晃悠扇子的鄉紳,打馬而過的巡邏吏,賣力推銷的小販,乘坐轎子的大家眷屬,衣著襤褸的行腳僧人。
外麵人潮如湧,茶館中卻是安安靜靜的。大抵掌櫃跑堂小二們都出去瞧熱鬧了,所以姝顏坐了半天,也沒見到個可以招呼的人。隻在對麵靠窗的桌子前,有一位白衣青年自斟自飲,神情頗為閑適自得。似乎窗子外的喧囂喊叫聲,半分也到不了他耳中。
明心上前一步想借問茶館中的掌櫃和小二都去了哪裏,姝顏才注意到白衣青年的桌邊還斜倚著一把劍,便趕忙攔住明心。
這種江湖人,還是少惹為妙。
誰知那人卻兀自說話了。也不看她們,隻自己又倒了一杯茶,茶水煙氣嫋嫋,襯得他麵容也有點迷離。白衣公子像是對著虛空中不存在的人開口:“此地不宜久留,姑娘還是盡早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