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有些臉麵的府邸人家,凡女眷出行都會攜帶長龍般的人馬相隨,光是吃穿用度胭脂水粉瓶瓶罐罐就要裝上好幾車。姝顏出行,魏子嫻隻給她配了一輛馬車,一個車夫。比當年她在群玉山的待遇還不如。
明心當下就沉下臉來,咕囔:“我們姑娘為寧王府做事,到頭來卻像是被掃地出門一般,這大夫人也忒摳了。”
姝顏笑:“你們不必不平,我不是為寧王府做事,我是為著自己的心。”
出了大門,蕭斯人已經等在那裏,一騎玄色大食馬,馬頭上套著同色的盔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除了曲無岑和魏子嫻,府裏是沒有幾個人走過正門的,丫頭婆子們一向都是從偏門出入。若非來了貴客,寧王府的大門是輕易不開的。
今兒借了蕭斯人的光,姝顏也走了一回正門。她抬眼的時候,那人正對她露出淡淡的一抹笑。他今日著一身深紅色勁裝,沒有了初見時的那股書卷氣,渾身上下有種劍鋒出鞘的銳利英挺。
蕭斯人一騎當先走在前頭。姝顏帶著明心和驚蟬上了馬車。車裏倒是還算寬敞,三人一車也並不擁擠。姝顏摸了摸行囊,摸到一方硬硬的盒子,她便放下心來。那盒子裏麵裝著風幹了的白荷花瓣,是某個夏夜裏溫柔的回憶。
姝顏對寧王府沒有過多的留戀,回過神來的時候,馬車已經駛出很遠,遠到看不見那裏的建築了。
一路顛簸,有女人的旅程總是走得慢。姝顏還好,驚蟬卻吐得不得了,臉色綠得像脫水的蔬菜。姝顏看得不忍心,不住央求蕭斯人停車休息。於是走走停停,到了天黑她們才到達第一個驛站。
明心掀開簾子,姝顏探過頭去看,看見遠遠飄著寫有“楓林驛站”三個大字的彩旗。
蕭斯人要了兩間客房,讓馬夫牽馬去喂,姝顏揀了其中一間便住下了。驚蟬依舊麵如菜色,姝顏命她先歇息,讓明心鋪床,自己則去車上取行李。
晚飯吃的是清粥小菜,姝顏吩咐明心把飯菜端到房間裏喂驚蟬,蕭斯人見狀笑道:“看不出,姑娘對自己的侍女倒很上心。”
姝顏挾了一筷子豆幹,瞥一眼蕭斯人:“難道候爺在外征戰之時,對自己的士兵不上心?況且,候爺有兄弟,姝顏也有姐妹。”
驛站裏的飯菜雖然粗糙,比不得王府裏精致。但白粥清爽,豆幹香辣,姝顏餓了一天,吃得心滿意足。等她大快朵頤完,蕭斯人還端著碗坐在她對麵,吃的慢條斯理。
“姑娘可真有吃相。”那人吃著吃著,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姝顏不甘示弱,回敬道:“彼此彼此,候爺拿筷子的樣兒,才像是個繡花的小姐。”
蕭斯人額頭上青筋跳了一下,隔了半晌,兩個人都撐不住,哈哈大笑。
過了一會兒,蕭斯人說:“在外麵不要叫我候爺,叫我蕭大哥就好。”
姝顏回到房間裏,驚蟬已經睡下了,明心在一旁收拾碗筷。姝顏一個人搬了大木桶去水房裏洗澡。隔著紗簾,窗外是明晃晃的月色。
褪了衣服,把自己浸入木桶中,水溫剛剛好。姝顏低頭看去,水的倒影裏映出少女的容顏,那是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麵孔,眉目清雅,黑發如瀑。
有一線蕭聲漸漸入耳,在溶溶的月色中穿梭,姝顏閉上眼側耳傾聽。不知這吹簫的人是誰,今夜的蕭聲聽起來幽幽杳杳,仿佛花瓣輕輕飄落在無瀾的湖心,無限溫柔。姝顏不禁聽得癡了。
然而蕭聲忽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短兵相接的錚鳴。隻有短短的幾下,夜又重新歸於沉寂。唯有月不知疲倦,高懸在天邊,月色灑落房屋簷角,世界罩著淺淡的光輝。
姝顏穿好衣服回到房間裏,明心還在等她。見她回來,神色有些目目的。姝顏壓低聲音問:“明心,剛才你聽見什麼沒有?”
明心伸出手指,指向窗棱的方向。姝顏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雪白的窗紗上,濺落一片刺眼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