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一抹晚煙荒戍壘(三)(1 / 1)

戍邊的生活極其枯燥,飲水有限,食物單調。邊關罕有人跡,每天麵對著役兵們的隻有風沙與塵土。蕭影玄在這裏生活了整整兩年,將雪山和黃沙看得眼睛都要生繭。

有一天,來了個身披袈裟的老和尚,稱自己從龜茲遠道而來,要入關前往長安去宣講佛法。戍邊的役兵們一一核查了和尚的公文,確認無誤,便放他進城去。和尚卻說自己路途疲累,借問能否向他們化一碗齋飯,找一處落腳的地方住幾日,稍事歇息。

戍邊的同伴們一聽這和尚要化齋要借住,皆麵露嫌棄之色,須知這些役兵們每天自己都吃不飽飯,兩人一室住在一丈見方的帳篷裏,尚且嫌擠得慌,又怎麼會願意分出自己的食物和居所來給和尚?哪怕對方隻停留一天。

在眾人們都推諉拒絕的時候,隻有立於一旁的蕭影玄爽快地說:“之前與我同住的杜兄前些日子被分配到別處去了,我的帳子裏現在正好空出一塊位置來,這位長老若不嫌棄,不妨到在下的帳子裏來歇息一宿。”

和尚雙手合十,對他道了一聲:“阿彌陀佛。”欣然同意。

當時的蕭影玄也不知道,這麼一件小小的善舉,竟然會成為改變他一生的契機。

原來和尚法號“研禮”,是龜茲佛寺大乘佛教的首座法師。這次出行是為了到中原地區弘法布道,宣講大乘佛法。蕭影玄幼時所學博雜,曾跟隨某個從羌獨到長安來雲遊的僧人學過一段時間的梵語,也曾通讀過一部《妙法蓮華經》。是以研禮法師在蕭影玄帳內居住的這幾天,時而會與他探討佛法要義。

他們竟然聊得頗為投機,從天圓地方說到個體與寰宇的關聯,從佛渡眾生講到諸法性空不必執著。雖然一個方至垂髫,一個已知天命,年歲相差五十有餘,但二人相互交談的時間越久,彼此就越是覺得受益良多,在敬佩對方的同時深感學無止境。蕭影玄覺得研禮所學博大,有很多都是他聞所未聞的知識,端的深不可測;研禮覺得蕭影玄後生可畏,小小年紀便懂得如此之多,必然前途無量。

二人越聊越驚喜,都認為找到了一個忘年之交,不過短短數天,深夜裏促膝長談,抵足而眠,竟好似親人兄弟一般。

這天夜裏,蕭影玄回到帳子裏,研禮法師對他說:“蕭施主,貧僧明日一早就要離開玉門關,啟程東去,如有機遇,但願還能再與施主講法論道。”

蕭影玄聞言喟然長歎:“我將長困玉門關,怕是此生無緣再見。”

研禮道:“施主何出此言?汝早慧如斯,不出若年,必有升遷。”

蕭影玄麵色淒惶,搖了搖頭,微微苦笑一聲,便將蕭氏滿門忠烈一昔被誅滅,而自己將要永生流放邊陲的事情和盤托出。

研禮聽後連呼“作孽”,二人一時都默然無言。

這樣靜默了半晌,研禮忽然道:“今日貧僧路過此地,與施主相談甚歡,想必都是造化使然”說罷從袖子裏掏出一枚丸藥,“這是貧僧在先前路上遇到的一位神醫所贈之藥,本是用來麻醉重症病人,減輕其痛苦的藥丸,倘若普通的健康人食用,則會暫時陷入的假死狀態。”

蕭影玄瞳孔驟聚,不敢相信地看著研禮,道:“長老的意思是?”

研禮當下便緩緩地點了點頭:“此藥甚猛,一般都是碾碎了,取些微粉末,再摻水才敢給病人服用。若一次性全部服下,有性命之憂,施主可願擔此風險?”

蕭影玄頷首:“影玄在這邊陲之地碌碌無為,生不如死,與其如此活著,不如放手一搏。”

研禮將藥丸放進蕭影玄的手心裏,又囑咐道道:“施主務必想好萬全之策,安排妥當後,再服此藥。”

蕭影玄道:“大恩不言謝,長老的恩情,影玄沒齒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