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瘡藥的藥效十分顯著,沒過多久,蕭影玄的雙腳就好得差不多了。下床之後,他向虛圓行了拜師禮,二人便以師徒相稱。在安國寺的時間越久,蕭影玄就愈發覺得,研禮法師的推薦沒有錯,虛圓的確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更是個稱職盡責的師傅。
他跟著師傅虛圓從輕功開始學起,踏水夾魚,踏葉折枝。寺中歲月如梭,轉眼間,就過去了大半年。
這一天,安國寺門前忽然來了一頂轎子,轎子中坐了個約莫五歲左右的小女孩。師傅把她領到他麵前,讓她叫他師兄。那孩子臉上有種小鹿般的表情,才這麼一丁點兒大就離開了父母,居然不哭也不鬧,隻是怯生生地看著他們。
蕭影玄友好地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臉蛋,她的眼睛大而明亮,從她的瞳孔中可以清晰地看見裏麵倒映出來的那個麵帶微笑的自己。他之前剃了度,直到現在頭發還沒有完全長回原來的樣子,短短的頭發在腦殼兒上豎著,看上去讓他自己都覺得些陌生。
大約是他的模樣嚇著她了,那孩子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他手足無措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連忙安慰她道:“別哭啊,我離你遠點兒就是了。”那孩子兀自哭了一會兒,見他站得遠遠的了,才止住哭泣。
他遠遠地朝她笑:“我是你影師兄,不要害怕。”
那孩子看了他一會兒,卻歪著頭指著他說:“不對,你是刺蝟!”
他有些無奈:“我是刺蝟,那你是誰?”
她說:“我是林七弦。”
從那天起,他就無緣無故地多了個師妹。他比她大了整整七歲,自然要肩負起作為師兄的責任。於是,每天陪她看書,教她寫字,同她玩耍,哄她入睡,這些瑣事一一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每日清晨卯時就起床練劍,而她卻是個愛賴床的,總要睡到辰時,日上三竿才肯起來,為此她沒少挨師傅責罵。他每每幫她打掩護,說師妹早早就起來用功了,到後來撒起謊來居然也臉不紅心不跳。
安國寺的一切都是自給自足,虛圓在寺中辟了一畦菜田,蕭影玄負責鋤地澆水,燒火做飯等事便交到了林七弦的頭上。雖然她矮得連爐灶都夠不到,隻能搬了磚頭,一層層疊高了,踩上去才能夠到飯鍋,初次嚐試做飯更是差點沒把後廚給燒了,但是後來經過多次練習嚐試,做出的飯菜竟然越來越香甜可口。
一日的作息通常是這樣:他們吃罷早飯,二人便結伴上山去打柴,一人背著一個背簍,林七弦常常偷工減料,悄悄把自己打來的柴木放進蕭影玄的背簍裏以減輕負重,被他發現了往往笑著做個鬼臉就蒙混過去。
兩人打完柴回了寺中,便是授課時間。虛圓作為佛寺的主持,雖然偶爾也讓他的弟子們抄經念佛,但卻似乎更喜歡講解探討一些貼近當代民生的課題。他是個極好的先生,傳道講學十分的生動風趣,從《尚書》、《春秋左傳》、《小戴禮記》說到天下大局,運籌權謀,閱人之術,兵家戰略,甚至天文地理,醫書藥學,製陶冶鐵,無不涉及。縱然林七弦似懂非懂,也不妨礙她聽得入迷。課後,虛圓常常會給他們倆布置作業,有時候是抄寫經史子集的某一段,有時候是要求他們對某個命題做出一篇文章來。
他二人都天資聰穎,相互督促之下,比起同齡孩子們的所學,已經遠遠超出了不止一大截。
很多年後,蕭影玄依然常常會不可控製地回想起這段時光。不可否認的是,這樣的日子,曾經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