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人依舊負手而立,鑲嵌金珠的青銅麵具在稀薄的晨光中閃著熠熠光輝。
姝顏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由自主倒退了幾步,捂住胸口。肺腑之中像是正在燃燒著一股灼燙的火焰,連帶著她的眼睛裏也升騰出一絲一縷的血紅。
半晌,她才咬著牙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紅衣人伸出一隻手,纖纖玉指如水蔥般白滑,指著姝顏說:“我這是在幫你,你該謝謝我才是。”
低柔沉鬱,竟然是個女人的聲音。
也不見她腳下如何走動,瞬間就來到了姝顏的麵前。
青銅麵具離姝顏的臉隻隔著一尺的距離,近得連上麵的紋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麵具下傳來冷漠的聲音:“這全天下的男人,都絕情寡義,滿嘴謊言,尤其是那種有幾分姿色,自認為長得好看的男人。竟然還敢騙我,說你們是兄妹。要知道,天底下沒有什麼能瞞得過我的眼睛。”
姝顏覺得她說的話毫無邏輯,可笑至極,隻能顫聲道:“你殺人,就因為他騙了你,說我跟他是兄妹?”
紅衣人道:“雖然我痛恨說謊的男人,但,這隻不過是殺他的原因之一。”
“你還有什麼別的理由!”
“如果不趁早除掉他,這個人遲早會毀了你。”
“你怎麼知道他會毀了我?即便是這樣,這又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到底是什麼人?”姝顏感到有一股惡氣直衝進腦子裏,怒到極處,突然一揚手,朝紅衣人的麵具上抓去,“我倒要看看,你這裝神弄鬼的麵具下到底長著一張怎樣醜陋的臉!”
紅衣人竟然沒有反抗,任憑姝顏用盡全力朝自己抓來。
青銅貓臉麵具從她臉上脫落掉下,“哐當”一聲砸在山間的岩石地麵上。
姝顏就這樣看見了她的臉。
整個世界須臾無聲,變成一張空洞的白紙。隻有那個女子的麵容,那麼近,又那麼遠,定格在白紙上。
她有一雙比湖光山色還美的眼睛,直直地盯視著姝顏,叫人無處可逃。
耳朵裏嗡鳴一聲,姝顏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仿佛墮入到了一個飄渺的夢境裏,一切都虛幻如霧,而她就如同溺水的人一樣,掙不開,脫不走。
姝顏隻能大口大口地喘息,試圖多攝入一點新鮮的空氣,以此來保持理智的清醒。
因為眼前的這個女子,生著一副和她一模一樣的容顏。
“你是誰…?”姝顏胸口急劇地起伏,掙紮著問出了關鍵的一句話。
紅衣女子沒有回答,隻是緩緩彎腰撿起了掉在地上的麵具,重新戴到臉上。
這個時候,袁乾備也從屋子裏追了過來,走近二人,恭敬地跪在紅衣女子麵前:“師父,是弟子無能…沒能攔住她。”
紅衣女子道:“知道自己無能,還不領罰?”
袁乾備抬起頭來,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從腰間抽出佩劍遞於女子,木然道:“是,弟子知錯,願意受罰。”
那紅衣女子袖子一揚,佩劍瞬間就到了她的手中。她揮劍毫不容情地往袁乾備臉上劃去,刹那間,袁乾備原本就遍布疤痕的麵龐上,又多出幾道血淋林的傷口。皮肉翻卷,橫貫整個麵部,鮮血順著傷口汨汨湧出,覆蓋了大半張臉。
姝顏驚得捂住了嘴。
紅衣女子冷然吩咐道:“把她帶下去好好看著,再出岔子,仔細你的皮。”
袁乾備依舊是麵無表情,恭聲道:“是。”
姝顏被關在了麵朝山間雲海的竹舍裏,推開窗,外麵就是雲霧繚繞,絲絲縷縷,直如天宮仙境。
袁乾備知道姝顏的哥哥才死不久,也不同她講話,隻是每日開門進來給她送飯送菜,出去再把門鎖死。出乎意料的是,姝顏沒有絕食,給送去的飯,她總是一口不少地吃完。
其實袁乾備也十分疑惑,不解師父為何要殺了這個名叫蕭斯的男子,又囚禁了他妹妹蕭顏。師父平日裏雖然性情暴戾無常,但向來不做沒有緣由的事情。他知道師父厭憎男人,恨不得將天下的男人全都殺光,卻從不敢去問她到底經曆過什麼。
他不曾記恨過師父。師父的確毀掉了他的容貌,但師父也是撫養他成長的人。多年以來,她不辭辛苦,將畢生武功傾囊相授給他。對袁乾備而言,師父就是如同再生父母一般的存在。
所以師父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師父就算叫他去死,他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