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在我的內心深處,我已將那個江湖中人人畏懼、人人唾罵的魔教教主,魔帝商禪歌當成一個朋友,一個真正的朋友。
而一念卻殺了他,殺了我的這個神交心印的朋友。
所以,不管一念是為什麼而殺了商禪歌的,我都要殺了他。
所以,我闖入藏虛寺,對山僧說:“我要殺了你!”
一身灰布僧衣的一念麵容如秋水般沉靜,他雙手合什,低誦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然後,他安詳地望著我,平靜地道:“你為什麼要殺我呢?我該殺嗎?你一定能殺得了我嗎?”
我心頭大震!
這……,這個和尚,他說的話,與商禪歌何其相似!
我為什麼要殺他,為什麼要殺這個和尚呢?
我的背後,又滲出了冷汗。
一念望著我的眼睛,忽然間了然般地點了點頭,微笑著道:“你出刀吧!”
我沒有拔刀。
我沒有辦法對著這個和尚拔刀。
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無法拔刀。
也是最後一次。
麵對商禪歌時,雖然我也有無法拔刀的感覺,但是,最後,我畢竟還是出刀了。
然而,麵對著一念,麵對著這個麵容如秋水般沉靜的和尚,我真的無法出刀。
汗水自我的鬢邊滑落。
一念忽然一歎:“商兄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他該死,所以死於貧僧之手;而貧僧也該死,卻不該死於你之手,自有人會來殺貧僧的,但是,卻不是你,所以,施主,你去吧。”
言罷,一念雙掌合什,向我微微一禮:“阿彌陀佛~~~~~”
然後,他轉身向方丈走去。
“佛是魔做,魔佛何別?殺意江湖,慈悲一念……”
一念悅耳的聲音,遙遙傳來,如梵歌禪唱。
我陷入大迷離、大困惑之中,無法自拔。
從那天開始,我再也沒有對人說過那句:我要殺了你。
但是,卻依然有很多人找上我,對我說:我要殺了你!
於是,我還是不得不出刀。
於是,我還是殺了很多人。
因為,我的刀法,本是沒有退路的刀法。
一刀既出,生死是連我都不能掌握的。
除非,遇到商禪歌那樣的高手,而且,要在我的刀沒有殺意的時候,才可以避免死亡。
否則,一刀出手,刀下無生!
我最後一次殺人,是在五年前。
在我走出藏虛寺的三年以後。
那次,也是有一個年輕人,雙眼中充滿著狂熱的年輕,劫擊我於江南西湖之上。
他拔出他的劍,對我說:“我要殺了你!”
我問:“你為什麼要殺我?你一定殺得了我嗎?”
他的雙目中燃燒著仇恨的火焰,緊咬著牙關,對我說:“你殺了我父親,狂劍馮棄,所以,我一定要殺了你!”
哦,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是馮棄的兒子。
子報父仇,天經地義。
所以,他一定要殺了我。
不管他能不能殺得了我。
年輕人出劍。
劍影漫天。
他的劍法,已超出了他的父親,狂劍馮棄當年的境界。
但是,卻依然殺不了我。
因為,我的刀法,本就比馮棄的劍法高明。
在又經曆了近二十年的磨練後,更不是這個年輕人所能想象的。
我出刀。
刀光一閃,破入劍影之中。
就在我的刀已將劃過這個年輕人的咽喉的時候,我忽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對死亡的恐懼。
這種眼神我已經看得很多了。
但是,出現在他的臉上,卻讓我有瞬間的猶豫。
因為,這張年輕的麵孔,和馮棄十分的相似。
他原本就是馮棄的兒子。
而當年,馮棄倒在我的刀下時,他那眼神中充滿了痛苦、寂寞、哀傷、欣慰、輕鬆、快樂、無奈、了然、自嘲,還帶著一絲惋惜的麵孔,忽然就和我眼前這張年輕的麵容交融了起來,讓我在刹那間,心頭一陣模糊。
可解脫了。
忽然間,我不忍殺了這個年輕人了。
我不想殺了這個麵容酷似馮棄的馮棄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