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未知身先死(1 / 2)

成君一驚,心知小妹已全全添油加醋述了冤情,不覺好笑,掀簾子坐進轎中,轎子抬起,她又撩了把簾子,看見眉宇間滿是疲憊虛弱的劉弗陵,心中一緊,長眉也如長鎖纏繞繁複。徹冷的嗓音如山泉一般泛著澄澈。

她默默低頭道:“我也不曾。”

劉弗陵怔怔望著她,眸色溫柔,不發一語,卻也勝過於千言萬語。

成君放下簾子,欣然而去,月光清冷,劉弗陵長身玉立,驟然輕捂胸口,悶咳幾聲,血氣上湧,似又湧進咽喉,熱血與冰冷的舌尖無法相融,胸口卻泛來一陣陣無法抑製的疼痛,一瞬間的病發突兀的讓人措手不及。承祿連滾帶爬地到劉弗陵身邊,取出長衣內的柳木藥匣子,一旁的侍女奉了水與薄絹,他倚在轎旁,細細順著呼吸,指節一寸寸地泛白,唇瓣霎時變成深紫,承祿送去的霍光親製丸藥,靜靜躺在匣子裏,他任由身軀一點點冰涼,軟弱,也不去觸碰。

終承祿忍不住,聲音含顫道:“皇上用藥。”

劉弗陵偏過頭,冷笑道:“明……明知為毒,卻硬……要服……”他搖頭,“拿開!”

“皇上!”承祿語含淒厲的懇求。

他微睜開了狹長的鳳眸,道:“宣德殿……亦有此藥,這……這是為何故?她願……陪朕去死……那朕也要眼睜睜瞧著她去死嗎?!”

“哇!”地一聲,劉弗陵一口鮮血染紅衣袖。

四下侍奴毫不慌亂地擲水,取藥,承祿心驚,緩緩合住匣子,整個人仿佛癱了一般跪坐在地上。

原以為,霍成君,私進宮,霍成君與帝交好是因為皇帝要借霍光獨女威脅這位大司馬,大將軍,這些日子來,他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皇帝是這樣珍視這位女子,他為了她嚐盡世上千百種苦藥,他為她一生費盡心思,他愛她所有……亦包容她所有。承祿低歎,悅之無因。

“皇上息怒!”他大聲道,順後起身將他扶住,引入轎中。

劉弗陵緩緩開口時,神色已安然,隻是麵色無限疲憊,他道:“此番說法,日後定有一日要講她聽得。”

“皇上所言,要告訴霍小姐這是天子計謀接近,之間並無兩情相悅之事?”

“嗯!”他一手輕揉太陽穴。

“霍小姐定會傷心俱裂,皇上何必要小姐誤會?”承祿不解。

“朕……”劉弗陵一頓,歎息,“朕恐守不了她一輩子,不能耽誤了她。”他是咬著牙說出來的罷,如此病痛之時,將最後的一條生路留給心冷的人,承祿黯然,眼中一片濕潤,輕聲寬慰:“皇上吉人天相,一定會相安無事。”

“我會讓她離開。”承祿緩緩放下簾子,聽著劉弗陵默默的一語,又想起成君的倔強身影,一陣沉痛的悲哀漫延周身。

自己尚悲哀,他心中又如何好過?

十月的天氣,日頭尚足,風中氤氳著花田香氣,月亮門中霍成君孑然一人走出,身旁挽了個小竹籃子,青衣長袍上透迤繡著一行繁複芍藥紋,袖口一圈月白紋滾邊兒,耳著碧珠墜兒,發飾綰成同心髻。身後跟著兩名侍女,她輕抬蓮步,取了許多珠露放入籃中的小碟兒裏,清寒無比,成君隻點了幾隻葉子,花上的珠露放入口中,一並隨珠化開的還有陽光土地的氣息,她不禁嫣然一笑,恍如夏日太液池中的睡蓮,開得嫋娜無息,卻有著攝人魄的傾城美麗。

園中淩宵已敗,她獨立亭頭,望向花園之景,脫口而出:“海水夢悠絛,君愁我而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不知身後飄俊朗的聲音,單吟這《西洲曲》的前部,念得極有韻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