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 我在你們中間(5)(1 / 2)

陸鳴捂著臉,熱淚從指間的空隙滲出:“我……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好!真是作孽啊……”他嚎了半天才把情緒徹底穩定下來,可聲音卻變得陰森可怖:“那是在……去年的冬天,市委副書記要動盲腸手術,我是外地分來的研究生,曾經跟導師做過這方麵的手術,比較有經驗,所以……醫院接到市委的指示,指定要我來做……我接到電話通知後,立即動身到醫院去開刀。可半路上……經過一個車禍現場。那裏很荒涼,沒有路燈,路上沒幾個人,圍觀的……大概也就隻有**個,我在夜裏看不清那些圍觀者的臉,可我當時穿著白大褂,太過顯眼了,所以,有人衝我喊,問你不是醫生嗎?你快去給看看啊!……我眼睛近視,隻能隱約地看到地上有個縮成一團的人,看不清麵孔,也不知道傷勢如何。我……我不是見死不救!可我真的有要事在身,這關係到我的前途!同樣是一條命,如果我救眼前這個人,先不說能不能救得活,我就會失去工作!如果我及時去醫院給書記動手術,那我就會前途無量飛黃騰達!你們不能怨我自私,換了誰都會這樣做的!再說……那些人也隻顧埋怨我沒有公德心,他們自己呢?他們圍觀也並不是擔心傷者,他們隻不過是想看看熱鬧罷了……”

尖銳的聲音伴著古怪的經曆,讓人聽得渾身汗毛豎起。張鯤躍三人居然都麵無人色。張鯤躍抖著發紫的嘴唇:“這跟今天的事有什關係?我……我也經曆過車禍呀……”

聶秀蘭仿佛受到了暗示,也說:“是的……我也有類似的經曆,但我記不清是在哪兒了……隻記得當時也很黑……”

岑凱神色慘然:“我也見過車禍,是在一個冬天的晚上,在場圍觀的人,也有**個!”

張鯤躍抽搐著說:“是……怪不得丘岩記者的那段新聞讓我覺得似曾相識……”他逐漸地回憶起一年前的那一幕,天色暗得伸手不見五指,那個人也不知是男是女,更不知道為什麼而受傷,躺在街上,痛苦地縮成一團,發出微弱的呻吟。由於沒有亮光,陸續聚攏上前圍觀的**個人相互都瞧不清麵容,而且他們爭論得很激烈,都說自己有重要的事情辦:老師說自己要趕著去授課,學生說自己要抓緊時間去上晚自習,公務員說他有重要領導要陪酒,司機說自己掙辛苦錢不容易,得抓緊時間去拉客……誰都有拒絕伸手援助的理由,沒有人願意搭救傷者,隻是相互搪塞,推卸責任……

他們開始陷入那片共有的灰色回憶,半晌都默默無言。董炎焦急地看著表,幾次想拿起擴音器又都放下了,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打斷樓上四個人的交流,以免產生適得其反的效果。

寒風凜冽的樓頂,大家都覺得無地自容,同時又有一個可怕的想法不約而同地閃入腦海。聶秀蘭陡然睜大雙眼,說:“我們都沒有看清其他圍觀者……是不是有可能,我們九個就是當時的看客?……可地上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呢?我們大概都不知道……我隻記得大家把他圍在中間……這個人……就在我們中間!”

原來如此!“我在你們中間”,並不是指殺人者隱藏在他們九個人之中,那個“我”其實是指一年前的車禍現場,那個被他們圍觀的傷者!

張鯤躍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掏出刀子,發出一陣尖叫,鼻涕和眼淚混和著汗水淌在一起,歇斯底裏地吼道:“別過來!都別過來!我已經受夠了,徹底受夠了!咱們都說清楚了吧……我知道,你們當中的一人是那個死者的冤魂!我承認,當時我很自私沒有施以援手,可這隻是不作為,至於要殺我償命嗎?誰也別想殺我!”

陸鳴離張鯤躍最近,也許他已經不想跳樓了,或者他壓根也沒想要自殺,求生的欲望壓倒包括恐懼在內的一切情感,他站在樓頂邊緣,自覺太過危險,便試著向前挪了一步。張鯤躍受到了刺激,大吼一聲,一刀刺進了陸鳴的腹部,頓時血如泉湧!陸鳴慘叫著倒了下去,捂著腹部,倚在牆邊艱難地呼吸著。張鯤躍被這一瞬間的變故和自己的行為驚呆了,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