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歌沙蘭拜平心靜氣地問話,依諾楊的性格,仍舊感受到一股濃鬱的恥辱。諾楊是普拓一手帶起來的,本身隻對普拓死心塌地忠心耿耿,自來對什麼起義、革命之類的詞兒不甚了解也不感興趣,對於歌沙蘭拜的尊重僅僅在於普拓崇拜歌沙蘭拜,並且歌沙蘭拜在總星係各大邊緣貧困地區影響力極大,算是一方精神領袖,自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開頂撞他,隻得悻悻地說:“我……我一時著急說錯話了,我對您很尊重……不過,我嚇唬嚇唬這些壓迫者沒什麼問題吧,您不是說,總要有人幹活麼?”
“我是說過這話,但隻是幹活,不是別的。”歌沙蘭拜肅然說,“您應該很清楚,宇宙間兩大聯盟自稱‘正義’與‘和平’,但實質上他們卻是‘邪惡’與‘戰爭’的策源地。我們在這顆星球上取得了政權,但接著反過來將他們對我們施加過的壓迫反過來償還給他們,那還跟他們有什麼區別?我的主張的確是要拿起武器戰鬥,可那隻是在敵人向我們瘋狂反撲的情況下,而現在這些幹活的原政府人員,他們已經不具備壓迫你的能力了,你何不寬容一些,讓他們看看我們的高姿態?宇宙間的各個種族,都應該一律平等,這是我們起義的初衷。你說呢?”
誓羽暗想:“你如果真的對我們平等,也不會任由他們克扣我們的食物、禦寒衣物,用鞭子抽打我們……”不過畢竟歌沙蘭拜是在為她說話,她也不便表達這些觀點。
歌沙蘭拜過去在正義大聯盟地位甚高,但他從不因此倨傲不羈,而是向來謙虛嚴謹,待人親和,這段話也盡可能說得平和。可即便這樣,諾楊也無法容忍接二連三地批評自己,於是露出了不馴服的態度:“三武神大人,我再次告訴您,我很尊重您!但您不要總是認為,自己說的全是對的,是誰都必須服從的聖旨!”
“這是公理。”歌沙蘭拜已經有些不悅了。
“是你規定的公理吧?”
歌沙蘭拜沉默了,在蓮澈看來,修養極好的歌沙蘭拜的沉默代表著最後的容忍,而侮辱自己的精神領袖自己可絕不能容忍,於是勃然大怒,左手一揚,轟然向下擊出一掌,諾楊眼前的金屬餐桌呼啦啦飛起,諾楊閃避不及,被砸得頭破血流,幾個翻滾撞到了牆上。刹那間,蓮澈的手指一分,金屬餐桌便幾乎柔和如橡皮泥般揉成了數十段,之後這些金屬條又再度瞬間鋒利無匹,齊刷刷降下去,從四麵八方圍過來,貼近諾楊身上所有的要害部位。普拓嚇得連勝勸說:“您大人有大量,饒了他吧……”
丁沁看在眼裏,也是略有驚訝,想不到這個起義軍的二級首領居然是金屬電子信息科技一脈的,文瑞森是地球上煉金係最強的武者,雖然也能像剛才那樣揮灑自如地操控金屬,但使其變形卻絕沒有蓮澈這樣輕鬆自然,尤其是完全不同形狀的金屬在分裂成數十段大小相等的尖刺時居然如同母親分娩、細胞分裂一般陰柔,仿佛金屬也是一團任意整容的麵團或泥巴,這一點文瑞森就明顯差出一個檔次。既然是金屬電子信息係的,自然這手功夫就不是歌沙蘭拜教出來的,看來歌沙蘭拜的確是真的如其宣稱的那樣兼容並蓄兩種科學技術,絕不將其中一種推向神壇,也不將另一種妖魔化。可這個蓮澈能得到如此水準的“電與金屬”絕技,按說在和平大聯盟也不是一般人物,又怎麼會投靠起義軍,還做了其中蒼眼係的義軍領袖?丁沁一時半會兒也想不通。
但眼下的狀況是,諾楊被打得幾乎失去了直覺,無論從監獄創建時開始算,還是從犯人和工奴們掌權算起,為了保護幹活者不受侵害而毆打管理者,都是第一次。一時間誓羽和諸多糖販子、殺人狂們都有些感動,原本壓抑著的反抗衝動之火開始微弱了,而原本的犯人和工奴們——現在也統一算入蒼眼係起義軍隊伍——都一個個瞠目結舌,心裏泛起了寒意。
“可以了,別再打了。”歌沙蘭拜拉住蓮澈再次舉起來的手,悠悠地說道,“各位新加入義軍的同仁們,我知道你們看到了這一幕,有些心寒,覺得侵犯了你們曾經的權利和樂趣。我想說,沒有任何人有靠欺淩他人來滿足自身變態樂趣的權利,這也是我們起義的初衷,我們正是不願意再見到這種曾經施加在我們身上的罪行,才……”
他這話本來說得不錯,有些人都紛紛開始點頭,誓羽等人更是感到一陣溫暖,可諾楊緩了過來,吐了幾口血痰,斷斷續續地罵道:“你……你少說得這麼大義凜然……誰不知道你……你反抗正義大聯盟是因為一個女人……咳咳!什麼‘起義的初衷’,說得真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