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位學社社長被抓起來後到底怎麼樣了,沒人清楚。練金陽夫婦實在不放心,一大早隨便穿戴完畢,帶著身份證明就上路了,他本來就沒什麼好衣服,大部分的舊衣物甚至都是原本科學院發的工作服。這也是必要的:如果穿戴得過於光鮮,路上會被一些借用綠園高層所說“打倒一切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金屬主義者”口號進行攔路搶劫的地痞流氓攔住,剝得精光不剩不說,說不定還會被殺掉滅口,盡管以練金陽的身手,就算不帶著保鏢上街,也絕不會栽在普通人類小蟊賊手裏,但他不想惹麻煩。可是孤身一人的話,就算穿著樸素也未必不會被搶,為了避免陷入糾纏不清,他猶豫了一下,又帶上了最高科學院院長、“自然之子”副分會長和本身的身份證件,由於最近政治氣氛緊張,到處都在謠傳鋼穀士兵反攻新家園,上麵也有明確批文要求“地方政府做好警惕一切反撲惡勢力不甘退出曆史舞台而拚著魚死網破的邪惡動向”,因此除了宵禁起得太早也會被巡邏的士兵攔截。黎琪曾經勸他帶上保鏢,哪怕一兩個,他思來想去還是拒絕了。畢修萊手下一個親隨,也是軍旅出身,軍銜是大校,平時出門前呼後擁帶了一大幫人,這人隻是嗜好威風過過癮,並不欺壓良善,本來也沒什麼,可忽然有一天就被抓起來了,理由是雖然沒有斂財荒淫,卻是“權力腐敗嚴重”,而他前呼後擁早就被人拍了下來,仿佛早就未雨綢繆似的,作為重要證據,下了監獄。到底這是誰的命令,練金陽也不是很清楚,但他明白能直接擼掉一個大校的軍銜的人不少,可直接就能將其很迅捷地判罪入獄,就沒幾個人能做得到了。更何況畢修萊也不是好惹的,這次卻一反常態一聲不吭。很快這位大校在獄中忽然就瘋了,自己撞死了,到底是不是真是這樣,誰清楚,又有誰會笨到要問個清楚明白呢?因此練金陽並不想給任何人把柄,尤其是原本不是譚覺嫡係卻掌握一小部分軍權的人,是譚覺的大忌諱,終日誠惶誠恐自顧不暇都尚且難保,哪能再去幫助別人?就連自己也得小心了,別給人家留口實,於是他便一身樸素,和妻子一起上街。
這上街走路也是有講究的,最好不要輕兒飄兒地沒個正形,像個二流子似的還自以為挺瀟灑,這樣的人最近一個月被抓了不少,也有很正規的罪名,叫“走鋼穀經濟發展模式彎路的輕浮派”,也實在難為上麵那些定罪的領導們了,想這麼多名號實在不容易,練金陽常常如此揶揄地暗想。好在練金陽為人沉穩,不會這麼走路。練金陽自己沒有子嗣,便領養了一大堆子女,這一點黎琪也是同意的,他就要求子女從小就不要輕浮,輕浮的人在任何世道都討不了好,在治世最起碼隻是受人鄙視,但在動蕩不安的年代,很有可能是被懲罰的主要對象。
這整整一個月除了“誘龜出殼,伺狐露尾”這一句雷霆之怒引得人人自危之外,譚覺同時公布了兒子譚天的壯烈犧牲,人民群眾義憤填膺,數十萬人天天遊行大罵和平大聯盟,恨不能將其生吞活剝挫骨揚灰。譚天死後被追封了很多聽上去很高級的稱號,並被譽為“綠園建國第一烈士”,對此沒有誰敢有任何不滿甚至疑問,盡管很多底層軍人都認為譚天雖然犧牲是事實,但是身在指揮部,並不算壯烈,完全是借著特殊身份的光,這讓多少功勞極大英勇犧牲極為慘烈的底層軍人情何以堪?但另一方麵,出於對譚覺異常的愛戴,大家也都深深佩服譚覺竟然能送自己的孩子去前線,而且還不露身份,這是多麼了不起的胸懷!最終這場國奠舉行得頗為宏大,整個新家園星球但凡有人類居住的地方都一片哀悼,情緒低落悲慟。
在這悲慟氣氛的掩蓋下,“誘龜出殼,伺狐露尾”政策也就不那麼令人恐慌了,況且被抓起來進行強製勞動改造的大多是文科知識分子,對理科工科科學家和大部分老百姓而言並無實際影響,最多隻是引起了教育界的震動罷了。
這一對夫婦雖然男的英俊女的秀麗,卻都風塵仆仆麵帶疲憊之色,身上的衣服也淡然無光,走在街上並不顯眼。本來清晨的晨禁使得大街上空無一人,並行的男女一般會受到帶袖章的城市管委會成員的嚴厲盤問,如果身上沒有證明則會被立即被認為是“幹壞事的”,立馬就被捕去進行強製勞動了,雖說綠園人人都勞動,可那得看是什麼勞動,強製勞動,自然不是大家都待見的活兒了,這也是夫婦二人神色匆忙謹慎的原因。
可今天早上卻好像不對頭,人數遠遠比平時要多,甚至更多的帶袖章的管理者滿街都是,卻並不管理滿街越來越多的人。今天是什麼盛大的節日?好像也不是,綠園除了有綠園節、建國節和建軍節外,並沒有人為地增添什麼新節日啊!漸漸地,人群愈發擁擠,最終居然變得摩肩接踵,差點把練金陽夫婦分開來,人山人海並且人人情緒激動,四下奔跑極為混亂,或者高聲喊著口號、三五一群地激昂演講等等,練金陽夫婦才覺得不大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