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就是幾秒鍾,沈心焰的情緒平定下來,他當然相信劉言絕不會跟自己撒謊或者在這樣嚴肅的場合下開玩笑,於是感覺數十年來的積鬱幾乎一掃而空,心裏前所未有地暢快,露出了連自己也許久不記得的真誠笑容了。
劉言轉而詢問兩大領袖:“兩位怎麼看?”
“祖先”又看了一眼“萬靈神樹”,悠悠地說:“我們跟你天差地遠,要講動武,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這話說得不錯,盡管“萬靈神樹”可以讓植物無窮無盡地增長,“祖先”也可以操控時間所有的金屬、電子智能和數字程序,按說兵員永遠用之不竭。隻是劉言能洞幽燭微,用冥想狀態直擊“萬靈神樹”的本體和“祖先”的本身程序,斬草除根,因此它倆的兵力優勢,在劉言麵前已經無法體現了。
劉言說:“您謙虛了,天差地遠不見得,但我們如果就是談不攏,進而妄動刀兵,會給宇宙間造成極大的災難。天然的智慧生命固然會死傷無數,你們作為碳元素和矽元素兩類智慧生命的鼻祖,是不是也不該單單將自己的部下看做是無感情的棋子,而該為自己的屬下謀取幸福呢?”
“萬靈神樹”沉吟少許,說:“劉言,我素來知道你的行事方式,或者說,你的政治理念,再怎麼冠冕堂皇,說白了也就是三個字——‘和稀泥’!”
劉言微微一笑,“祖先”以為他不以為然,便繼續說:“我也讚同這個觀點。你想,當初大盟師希奧格裏斯蘭與和平大聯盟對峙上萬年,戰爭不斷,要是按照你秉承造物主的觀念來看,最好是雙方各讓一步,或者說,誰都有錯,不能完全指責某一方是錯誤的。可是最後呢?大盟師倒台被殺,宇宙間並沒有因為平衡製約被打破而發生一邊倒的屠殺,反而大家都獲得自由了……”
沈心焰聽到這一段,也有些疑惑,欲言又止。
劉言見他這個表情,說:“沈先生有什麼話,也請直說。”
“劉……劉老師,”沈心焰索性說了出來,“你也知道,譚覺和鐵翔他倆爭霸的時候,你出現了,我猜,你是覺得因為你高潔的風格讓他倆罷鬥了,是不是?其實,從來不是這樣,宇宙間自來就不缺少高潔的聖人,隻缺少天下無敵的拳頭。你能震懾他們,完全靠的是你所展示的造物主所傳給你的絕技,絕不是你的政治理念。他倆代表的是兩種不同的科技發展觀念,也代表著兩種決定未來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以及捍衛該方式的權力,這是不可調和的,並非單單是因為都是人類同胞就一定會罷手言和。而你……劉老師,我實話實說,你不要見怪,你卻覺得自己不該明確偏向哪一方,對鐵翔的偏激你不便明確指出,對譚覺的滔天罪惡,你也一帶而過,不願意去指責任何一方……最終,他倆的矛盾衝突還是沒有一丁點緩和,最多,是因為你的存在而被暫時隱藏了……等你一離開,用不著兩年,他倆從明爭暗鬥皮笑肉不笑又變成了你死我活的鬥爭,最後鐵翔帶著方舟離開,而譚覺為禍綠園新家園幾十年,死在他手裏和因為他而家破人亡的受害者,最少也有一億之眾……現在這個場合,就相當於當年無限放大的重演,可你還是認為,天然智慧生命和人工智慧生命能夠和平相處……”
劉言抬頭看他,沈心焰心裏一驚,連忙把臉偏向別處,不敢與之對視。
劉言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說:“幾位都請坐。上菜。”一會兒,外麵的侍者端上來精美的菜肴。說起這些食物雖然也算可口,卻跟昔年萬靈神殿的窮奢極欲遠遠無法相比了,“萬靈神樹”和沈心焰都可以直接進食,而“祖先”雖然是寄托人身,卻並沒什麼胃口,他覺得還不如吸收點電力更實在。
劉言卻說:“您請品嚐,您的食物都是我從各地專門找來的植物和動物,它們生活在極其罕見的稀有富礦環境,身體內聚集了大量的礦物質,我在其中加入了一些獄煉老師這方麵的化學理念,應該很符合您的胃口。”
“祖先”多少吃了一驚,低下頭謹慎地嚐了一下,頓時覺得氣力充沛,就像真的有血有肉一樣活力十足,頓時也表示友好地笑了笑:“劉先生美意,多謝了。”
上來的酒卻隻有一種,年代久遠且富含礦物質,價值不菲自不待言,而且“萬靈神樹”和“祖先”都能吸收,它倆都認定這是劉言想要為“植物和電子本是一家做鋪墊”,進而引發“造物主的創世之樹是植物,卻結‘極石’這樣的果子,可見兩種文明,一定可以調和”的論調,於是都不做聲。
劉言起身,親自為它倆倒酒,它倆都有點茫然不知所措,又不願意起身還禮。
劉言舉杯說:“我既然忝為東道,那就狂妄地領三杯酒。第一杯兩位可以不喝,或者跟第二三杯一起喝。”他說著,手裏酒杯中的酒突然消失無蹤,極為突兀。按說“萬靈神樹”知道這是修氣一脈的高境界,立即蒸發酒氣,雖然高明也不足為奇,但神奇的是毫無蒸發過程,說消失就消失了,空氣中也沒有任何酒味彌漫。而“萬靈神樹”和“祖先”莫名其妙地瞥到自己手中的酒杯,才大驚失色,原來那酒已經疊在自己酒杯中酒的上方,而且毫無憑借,卻仍然保持酒杯的形狀,任酒杯怎麼傾斜,或者劇烈晃動,那團酒依舊溫潤地黏在酒杯中原酒的上方,融合得極其自然。沈心焰更是驚異萬分,手掌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