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入室就坐,由下人奴仆伺候著收拾雨傘、蓑衣,看茶,然後拉拉家常,客套幾句。
胡尋弈微微含笑,端起茶杯輕輕吹開熱氣,抿了一口,這茶倒是還行,不算太次,隻可惜杯子是仿款的前朝景德鎮白地青花瓷盞,仿得並不高明,行家一眼便能認出來。擱下仿品茶具,胡尋弈悠悠道:“晚輩來此之前便聽說唐長老不但武功技藝高超精絕,對收藏品鑒古玩字畫也很有研究,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說著,環顧室內陳列,輕微頷首,露出歎賞之色。唐老鴉哈哈大笑,喜形於色,他心性乖戾隱忍,輕易不動真情,旁的人就算將他的武藝毒術誇得天花亂墜,也鮮見他笑上一笑,倒是這些個古玩字畫最讓他寶貝得意,縱然鑒寶能力不足卻不自知,旁的人大多敬他畏他或有求於他,斷斷不會冒昧揭底,但也不會睜著眼睛說瞎話厚顏稱讚,如胡尋弈這般拍馬拍得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瞎話說得淡定自若從容不迫的,他還是第一次碰到。讚揚的話語甜似蜜糖,聽在耳裏,美在心裏,不由得喜笑顏開。
不過,唐老鴉可算是老江湖了,混江湖都已混成精了。他深切明白一個道理:“江湖中沒有無緣無故的誇讚,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咒罵。”
他笑道:“好說,胡公子你也算是個明白人,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找老頭子我何事,請講。”
胡尋弈點頭笑道:“晚輩這一次來拜訪唐長老,是有一樣物事想請長老瞧一瞧,鑒一鑒。”
“哦?什麼物事?”
胡尋弈微笑不語,從衫內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紋飾精致的錦盒,輕輕放在桌上,推到唐老鴉麵前。唐家堡長老看他一眼,接過錦盒,小心翼翼地打開。盒中是一塊古樸的玉石,光彩並不耀眼,卻極為瑩潤溫和。
胡尋弈明白這位酷愛收藏仿品古玩的唐長老是沒有什麼眼力可言的,當然不會真個讓他品鑒,於是微笑著自己說了出來:“這是漢代的鹹陽玉,具體應是武帝太初年間官家玉坊出品,進過皇宮的,後來戰亂頻起,失落民間,輾轉至今,能保存得這麼完好確是難得。唐長老,您看,這塊玉石之好在於,此玉色呈雞油,雞油色的玉乃黃玉中的上品,然而它內蘊一絲暗青,有如碧血。《莊子》曾道,忠貞之人頸中熱血是為碧血,三年化為碧玉。因而相傳有這麼一說,新莽末年,天下大亂,赤眉軍攻入長安長樂宮,君臣聞風喪膽舉朝而降,唯有一個名叫‘阿碧’的宮女寧死不屈,直麵敵軍,撥出紅妝刀自刎,誓以頸中熱血濺退狼虎。當然,阿碧死了,狼虎般的赤眉軍未退,其血落到一塊黃玉上,化成這一抹碧痕,後人為這塊玉取名叫作‘黃泉碧落’,奠念世間的忠誠與堅貞。雖說玉石色純為佳,但是此玉蒼黃之間一碧波,細細看來,竟仿似活物,流轉律動,乃奇玉也,再加上寓意深刻,已是無價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