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聲清脆之中又有兩分疲憊，是秦蘅以前從沒聽過的。她回眸，麵對來者，臉上帶了疏離的淡笑。
這女子約莫十七八歲，容貌精致，氣質不俗。最讓人難忘的，是一雙靈動杏眼之下，左右皆有兩顆淺褐色的淚痣，仿若是她哭泣太多，眼眸才會如此明澈動人。
她的一瀑長發與常人不同，在陽光下散著暗金色的光芒，耀眼之外，多了幾分慵懶。似乎知道自己的長發特別，她不曾多用裝飾，僅僅從鬢邊束出兩縷，以發帶往後纏繞捆縛。她穿著淡色的雪緞訶子，下麵配了條鵝黃色撒花長裙。同色紗衣上，袖口和衣襟簡單繡了些許藤蘿。一雙素手端在腰間，白皙的肌膚在半透明的紗袖裏若隱若現。
秦蘅一撚鬢發，道：“你說‘她’有靈性，莫非‘她’如此，是與你有關？”
對方抬起右手擺了擺，道：“並不是。”又道，“隻不過在這憐月湖之中，錦鯉能生長到這般體型，確實難得。再者我偶爾來這裏幾次，都看到她在這——”指了指離廊橋最近的岸邊，“猜她大概是想上岸，所以才那樣說了。班門弄斧，玄月祭司請勿見怪。”
秦蘅微微一怔，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可能是一位不常出來走動的後宮妃嬪。據她所知，在聖昭帝的後宮中，除了陷入昏迷的君妙弋，死掉的薑婉如、葉雁，和近來沒動靜的沉紫嫣，就還剩下遠在鳳蕭山的寧雨蘭，和一個素未謀麵的蕭錦瑟。
寧雨蘭是不可能回來的，莫非這是蕭錦瑟？
正欲開口，秦蘅驀然又想起以前那些宮人錯認她為妃嬪的場景。不過目前於她來說，錯認尷尬是小，得罪人才是大。再看眼前女子，眉目間帶著兩分少女的青春，不像其他妃嬪那般麵浮桃色，是宮妃的可能性實在不大。
能在後宮中走動，不是宮女，也並非妃嬪……
秦蘅沉吟，眼神不經意地掠過她的腰間，那裏懸著一枚玉墜，上下各綴一顆大小不同的東珠。似乎想起了黎香曾同她閑聊時，提到過一個人，心中有了兩分把握，道：“沒想到郡主喜歡這小動物。”
這次反而是對方驚詫一瞬，臉上浮起笑意，好奇問：“你怎知我是郡主？你又沒見過我。”
見自己猜對了，秦蘅頓時鬆了口氣，輕笑：“郡主如明珠般璀璨奪目，無論去什麼地方，都隱藏不住與生俱來的貴族氣度。”
明珠郡主抬袖掩口，笑得更是開心：“聽我身邊的小丫頭說，玄月祭司神通廣大，本領厲害得很。我原以為她是在糊弄我，如今一見，果然如此。入宮這三年，我久居慶陽殿，甚少出來活動，沒想到玄月祭司還能認出我是誰，不知……這是不是也因為術法？”
秦蘅原本以為明珠郡主是在打趣，但見她神色認真，杏眸之中還帶著兩分探尋，不想騙她，回道：“這倒不是。隻因為我清楚後宮中有多少妃嬪，而明珠郡主的氣質定然不同於宮婢，加之以前曾聽黎香說過，宮中住著位郡主，所以我才能確定你的身份。”
明珠郡主聽罷，臉上笑容稍減，點點頭：“也對，要是術法真是萬能的，這世上也不會有那麼多煩人事了……”又問，“陛下讓黎香陪著你嗎？”
秦蘅心裏不覺一頓，隱約覺得哪裏不太對。仔細思索一番，黎香的生父是鎮遠侯，明珠郡主的生父是順康王，二者父親原本就有所聯係。而宮中這幾年，黎香身份特殊，明珠郡主又一人獨居慶陽殿，她們之間相識，甚至熟識都能說得過去。
以前黎香跟她提及明珠郡主這個人時，她壓根兒就沒注意去聽。如今想起，倒真是自己傻。那時候黎香就在有意無意提醒她，自己和明珠郡主交情匪淺。
……似乎當時，黎香和她意見相左，沒那麼親近。
如果是這般，那黎香大概是生了“異心”，不想繼續待在她這個玄月祭司身邊，想回到明珠郡主身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