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翻身(1)(1 / 2)

隨著的大哥撒手人寰,大嫂悲痛欲絕的還未晃過神來就旋即改嫁,家裏往日的喧囂在經曆了白事淒慘的悲痛聲後慢慢歸於令人窒息的平靜,即使放晴的日子裏,也覺得屋內堆積著著厚厚的烏雲,沉悶得令人透不過氣。

那天清晨,我滿腦混亂得從夢中醒來,依稀覺察出了窗外那片透著緋紅的蒼茫是拂曉的臉龐,辨別出了耳畔的洪亮鳴叫是公雞的報曉,卻偏偏想不起適才跌宕起伏的夢境情節。夢往往有一個奇怪的特性,在我睜開朦朧睡眼的刹那間它便破碎成沙石瓦礫,而想要在滿目瘡痍的廢墟中構築出曾經的輝煌宏偉都隻是徒勞。可我還是能從蜷緊的拳頭和宛如頑石積壓於胸口的沉重中判斷出昨晚的神遊絕非一場美夢。

我揉揉胸口,緩緩的吐納幾口氣息,尋思著或許應該起身推開門窗,讓晨曦的清爽衝刷掉這間原屬於我大哥的屋子裏縈繞著的哀傷與煩悶。可那又如何,若有若無聽到陣陣低沉而又擾動心弦的蕭聲,仔細品味這熟悉的韻律,啊---是周勃在葬禮上吹奏的喪樂,聲音從他的蕭中跑出來如同鬼魅般一直在家裏邊徘徊遊蕩,時不時奔著斷腸人心靈上的傷痕裂縫冷不丁的穿插而過。難怪治喪期間周勃每次奏樂都會小聲提醒我說:“我吹出來的東西招烏鴉的,晦氣!別在家裏待著,出去透透氣吧。”我的心早已跌入了穀底,就算是髒東西還能讓我的處境更糟嗎?我對他歎了口氣道:“難道能讓我死嗎?”周勃也跟著歎氣沒再說什麼。

可當樊噲也建議我出門時,我真的感覺自己已經悶出病了。不然樊噲幾天前不會夜半三更鬼鬼祟祟的翻牆而入,撚手撚腳的敲開我的房門,我半睡半醒的聆聽著他緊張兮兮的警告:“兄弟,趕快離家,走的遠遠的,別回來了,不然你會死的。”簡單幾句噓寒問暖後,他臨別時還不忘露著半張表情凝重的臉在掩合著的兩半邊門間再次囑咐:“記住!你待在這裏會死的,趕緊走,越快越快好。”

回想起不會無故惡作劇的樊噲鄭重其事的模樣,我焦躁不安,躺在床上胸中充滿了煩悶,揉搓心口的手觸探到衣服的微微濕潤,徑直往上摸到脖子上大片的汗水,想必昨夜的夢裏又上演了一場逃離鬼門關的顛沛流離。我哆嗦了,真是這滿屋子的汙濁氣息把我折磨得不輕啊。或許還能夠解釋為什麼近來親戚鄰居好友們沒有再上家門,隻有幾個膽大的敢用警覺的目光瞥過低矮的院牆朝裏偷望,可當我爹開門迎客準備聽他們說幾句節哀順變的安慰話時,他們有的嚇得像受驚得兔子背著身影慌張的突前逃跑,亦或低垂著頭顱仔細端詳著道路,連點頭致意打個招呼都省了,扮演起了過往行人,可能都是怕籠罩著家裏的晦氣湧出門口的纏繞著他們吧。

我試著把屋裏恐怖死人氣息的和那個瞧不清輪廓的夢聯係起來。我躺在大哥的床位上,屋裏還有他坐過的板凳和飲水的壺碗,甚至空氣中還殘留著他身上終年散發著著的隨四季變化的莊稼氣味,好像生活如舊,等到日上梢頭,他便會推門而入輕聲喚道:“老三,起來吃飯了!”我盯著紋絲不動的房門,期待著聽到吱吱的門開聲和目睹太陽初升光芒照耀下大哥健碩的身影,倘若如此,我便是合上了疲倦的雙眼,渡過重複而不失單調,簡單而又溫馨的一天,那是一場美夢。

可是醒來卻絲毫不見消退的胸悶壓抑透露出昨晚逗留在我夢中的不是我日思夜想的親人,那又是誰讓我心驚膽戰,甩著汗水逃出夢魘?腦子依然一片空白,反而是貼緊著床板被冷汗濕透的後背衣裳讓我以為臥在清早冒著露珠的草皮上,吸引著我大部分的注意。我側臥起身子好讓後背的汗水快點褪去,目光也從床頂斜下移到床沿,眼珠子順著視線不經意瞥見了撒落在牆角的一張弩和一把劍。刹時猶如一座燈塔出現在混沌的腦海中,閃耀出萬千光芒指引出進入夢境的捷徑,我的思緒迅速抓住這個難得機會,令我窺見了昨夜夢中的一幕:劉亭長趴在血灘裏,裹著鮮血染紅的衣服,兩隻胳膊蹭翻地上的泥土,痛苦的蹬著兩隻使不上勁的腳朝我爬來,身後留下一道血跡,時不時停下抻出手,抬起他那張扭曲猙獰的臉,撕心裂肺的向我哭訴:“我好慘啊!死了都沒人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