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不會跑一場前途未卜的馬拉鬆
傾城之戀
作者:入雲
王大爺的小旗子
Hey,Hey,Hey,楊樂佳。
在夢裏,楊樂佳常常聽到有人這樣叫她,聲音仿佛隔著層水,悶悶地傳過來。周圍是聲勢浩大的人群。她想停下來,卻總是被裹挾著,向前奔去。
楊樂佳不喜歡這個夢,醒過來,總讓她有種空空的無力感。特別是午後,窗外是9月的背景,天空高遠透藍。陽光褪盡夏日的暑氣,偶爾有鴿群飛過,帶起一片哨音。
楊樂佳對這種聲音太熟悉了,有種恍如隔世的即視感。幾年前,她和耿新住在北太平莊的四合院裏。房東王大爺就在房頂上養了這麼一群:灰杠、耗子皮、喜鵲花、紅雨點……隻要王大爺在房頂把小紅旗一抖,就呼啦啦地飛出去。
有一次,楊樂佳站在四合院裏,仰著頭問:“王大爺,你放鴿子老揮旗子幹嘛呀?”王大爺說:“這幫玩意兒太特麼懶,你不趕它們,它們就不去飛。我這小旗兒啊,是給它長記性兒的。往這兒一戳,它們就不敢回來了。”
楊樂佳太喜歡聽王大爺說話了,就像聽郭德綱說相聲。耿新在一旁,說:“看來我也得弄個小旗,天天把你趕出去。”
楊樂佳飛他一記白眼。
鹵煮火燒管飽
2007年,楊樂佳在北師大的最後一年。哲學係的她即便通曉亞裏士多德和蘇格拉底的各種精辟思想,也挽救不了回家做中學老師的命運。
耿新說:“你得自己出去找。工作找找就有了。”耿新是天生自備正能量的人,在北體讀大四。他們是在北京馬拉鬆賽上認識的。耿新是北體的隊員,楊樂佳是北師大的啦啦隊。比起自家院裏的男生,耿新身上不隻有好看的巧克力肌和人魚線,還有一種幹淨利落的帥。
那時候,耿新在一家健身會所兼職做散打陪練。下午沒課,楊樂佳就會騎著自行車去看他“挨揍”。人帥真是一件沒辦法的事,挨揍都挨得那麼動人心魄。
耿新下班之後,會再送她回去。楊樂佳騎著車,耿新在一旁跟著跑。他是真愛跑步,每一年的北馬,他都不會落下。楊樂佳—邊騎,—邊說“我怎麼覺得自己像在遛那什麼呢?”耿新一邊跑,一邊伸手敲她頭。有時,他們會繞到北太平莊橋下的夜市去,體味熱鬧、廉價、美味。楊樂佳最愛橋西的鹵煮火燒,熱騰騰的一碗吃下去,有種酣暢淋漓的痛快感。
一天吃鹵煮時,楊樂佳對耿新說:“我媽今天打電話喊我回去呢。家裏給找了工作。”
耿新說:“留北京多好啊。”“有什麼好?工作都找不著,喝西北風啊?”
耿新用筷子頭,敲了敲楊樂新的大碗說:“有我吃的,還能餓死你啊?鹵煮火燒管飽。”
當時也不覺得怎麼著,但後來,楊樂佳每每想起這句話,心裏都有種厚實安穩的甜蜜感。
上帝的三室兩廳
2008年,耿新做了健身房的全職拳擊陪練,私下還接一對一的私教。
楊樂佳也找到工作,在一家樂高教育中心做老師,惡補了點機械工程的基礎知識,教小朋友們插樂高。
有時,楊樂佳覺得自己是另類。身邊同齡的姑娘們給男友列出各種條件時,她卻覺得能和耿新一輩子這樣也蠻好。一個天天陪男人打拳,一個日日陪小孩玩樂高。他們可以在房東王大爺的家裏一直住下去。不必為京城幾百萬的房子拚得頭破血流。
有天耿新接楊樂佳下班來早了,楊樂佳剛好要上洗手間,就讓耿新幫忙看著。等她回來,耿新已經和小朋友玩兒成一片。有小朋友嚴厲指出:“你插的不對,老師教的不是這麼插的。”耿新卻聳了聳肩膀說:“傻孩子,你知道樂高好玩兒在哪兒嗎?”可小朋友根本不聽,帶著一群小朋友說:“你插得不對,你插得不對。”耿新咬牙切齒地敗下陣來。
楊樂佳遠遠看著,覺得耿樂的發尖上,依然閃動著毛茸茸的孩子氣。
下課之後,楊樂佳好奇問他:“樂高到底好玩在哪兒啊?”耿新坐在桌子邊,說:“你不知道嗎?樂高就是上帝的視角啊,從一粒原子開始,建造一個自己喜歡的世界。”楊樂佳說:“那你建個我瞧瞧。”那天,耿新開啟他的“上帝視角”,插出一套三室二廳。耿新說:“我當上帝也不貪心。有這麼大的房子給咱倆就足夠了。”
那已是2009年,楊樂佳發現,男孩兒一樣的耿新到底生出了男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