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忙也忙,就是忙得有些空虛。盡管自己現在的地位還很低,但遲子明喜歡用曆史對照自己,覺得就算再忙也是沒有意義的,因為自己現在幹的這些事,不要說一千年之後,就是三年之後也沒人會記得,不但別人記不得,恐怕他自己也會忘得一幹二淨。
現在,遲子明很怕回家,因為回到家裏也是他一個人。自從孩子被白雪梅接過去後,肖明靜也是常駐娘家,很少回到家裏。如果他想見老婆和孩子,就得見白雪梅,可是他又偏偏見不到白雪梅。有了女兒妞妞的牽絆,白雪梅的刁蠻之氣少了一些,但還會時不時地給遲子明或者肖明德找些事出來。
上星期到老丈人家去,剛進門白雪梅就給了遲子明一個鐵通,要他下樓提些煤上來。市委每個家屬院的院子裏都有一大堆免費供各家使用的煤,為了能夠享受到這個免費待遇,白雪梅停了液化氣,找人做了一個水泥鍋台做飯。平常這個工作都是由肖明德負責的,既然遲子明來了,那就得由他負責。
等遲子明氣喘咻咻地提著煤進了門的時候,白雪梅低頭看了一陣,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咋弄的?怎麼連石頭都不挑揀幹淨?這點你就不如你爸!”
白雪梅說的“爸”就是肖明德。這個地方的習慣是把老丈人和丈母娘叫姨夫和姨娘,遲子明在結婚之前就因為這個稱呼跟白雪梅爭論過,兩人互不相讓,一直也沒有個明確結果。結婚後,白雪梅堅持要遲子明把她和肖明德稱呼爸媽,遲子明覺得這樣做跟當叛徒沒什麼區別,說什麼也不肯叫,平時也是有話就說。有了孩子之後情況略有好轉,跟肖明靜說話的時候一般都是妞妞她姥姥、妞妞她老爺什麼的。
什麼叫吃力不討好?這就是!遲子明將鐵桶提進廚房放下,走到離大門最近的房子裏看書去了。就在這時,肖明德的司機敲門,說來接肖局長去開會。白雪梅突然轉身來將遲子明呆著的房門關上,又提著鐵桶說想麻煩司機一下,問他能不能替她提一桶煤上來。司機替她幹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自然點頭應允。
等司機將煤梯上樓,然後跟肖明德一起離開後,白雪梅才開開門,對遲子明說:“我都不好意思讓人家看見你在家,要不我怎麼有臉讓人家提煤?”
不就一桶煤的事嗎?難道非要弄得雞飛狗跳才行?遲子明很是生氣,可是看在白雪梅給自己看孩子的份兒上不想跟她計較,穿好衣服在妞妞臉上親了一下走了。肖明靜也很生氣,可也說誰都不行,隻好把給妞妞的奶瓶使勁扔在沙發上撒氣。
晚上,肖明靜打電話問他吃飯沒有?遲子明做出很輕鬆的樣子告訴他早就吃過了,其實肚子正餓的難受。剛掛掉老婆的電話,手機又響了,接通了一聽,卻是大學同學的電話,問他有沒有空,有的話就到帝豪酒店來,幾個同學好好聚聚。瞌睡遇到了枕頭,遲子明二話不說便往帝豪大酒店趕去。
說到自己的那些個大學同學,遲子明心裏就來氣,想當初畢業的時候,自己一覺醒來他們都不在了,好像跟他都沒什麼交情似的。現在畢業好幾年了,突然又聯係上了,聽聲音好像親熱得不得了。
帝豪酒店遲子明來過好幾次,都是陪黃冬梅應酬的時候來的,檔次自然無法跟市賓館比,可在全市也是數一數二的了。
還是當年同住一個宿舍的那幾個家夥。一見麵,遲子明便忘記了心裏的記恨,幾個人摟在一起親人得不得了,似乎都有些激動。親熱了一陣後,遲子明提出由他做東,到包廂裏去好好喝幾杯,可那幾個家夥好像早就商量好了似的,非要窩在客房裏重溫當年的歲月。當年他們幾個都是窮光蛋,喝酒也隻能喝最便宜的垃圾酒。最有趣的是他們把湊錢買回來的酒倒進臉盆,然後用電熱爐燒開以後喝……那種感覺真是欲仙欲死,或者叫欲死不能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