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肆(1 / 1)

黑暗的空間。

炎炙辰身穿囚衣,滿身傷痕,仰麵平躺在黑暗的地麵,漸漸有了意識,緩緩睜開雙眼,入目的是一片黑暗。緩緩起身,卻感覺身上的疼痛消失竟然,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好像脫離了滿身血腥的肉身。

遠處,一道巨大的光柱從上至下而降,給這個黑暗的空間帶來了及其不搭調的光明,那樣柔和安詳,他從那柔和安詳的光中看到另一個世界,那裏沒有痛苦,沒有折磨,沒有不公,隻有無盡的平靜,長久的靜謐。

他想,他應該到那個世界去。於是他朝那裏慢慢走去,慢慢走去。隻是,腳步很沉很重,心裏好像有什麼在羈絆著,像是一絲牽掛,可就是想起不是何牽掛。剪不斷,理還亂,滾滾紅塵,自己還在留戀什麼?

“阿辰,不要嚇我,阿辰……”

半空傳來一聲呼喚,那樣熟悉,那樣彷徨,那樣悲傷。

是陶伊尋在呼喚。

陶伊尋——這個名字,在這一刻,如此沉重地敲擊著他的心,令他腳步淩亂,不得不駐足,深深回顧。

陶伊尋的聲音已經轉成哽咽,她在哭泣:“阿辰,不要離開我,不要……”

他有幾分懊悔,停下的步伐朝原來的路徑回去,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是如此舍不得她,舍不得再聽到她的哭泣,他想,不該讓她哭的,不應該!不自覺間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尋……兒……”嘴唇艱難地翕張,他慢慢叫出她的名字。

“嗬……”陶伊尋見炎炙辰眼皮和嘴唇稍稍動著,連忙止住哭泣,往兩牢相隔的木牆貼近,伸手穿過鏤空之處伸向滿身傷痕躺在地上的炎炙辰,“阿辰,你終於醒了,醒了……”

炎炙辰徹底睜開眼睛回到現實,發現自己回到了牢房中,偏頭看見陶伊尋在另一牢房內正拚命網這邊靠,看見她那張梨花帶雨的清美臉龐,心下憐惜,緩緩伸出自己沾滿血水與鹽水混合的手,向陶伊尋還在半空勾向他的手而去,咫尺的差距,他卻怎麼也觸及不到她的手。

“阿辰……”陶伊尋努力想要握住炎炙辰的手,卻怎麼都是夠不著。

“尋……兒……”炎炙辰用另一隻手撐住地,將痛疼不已的身子往陶伊尋那邊挪了挪,這一動身上的傷口跟著裂開,混合著先前殘留在囚衣上的鹽水與汗水,又是一陣鑽心的痛楚。

“唔……”咬著牙再挪了挪,終於可以夠著陶伊尋的手了,兩隻手在半空錯過幾次之後終於遇上,緊緊握在一起。那一刻,仿佛身上的疼痛不再鑽心,而是一股溫暖,從她的手心傳送到他的掌心,滲入皮膚,流入心底。

那一瞬,她的心不再懸空不再惶恐,似有一股力量從他的掌心傳入,暗自鼓勵著她。

“嗬嗬……”炎炙辰看著兩隻握在一起的手扯開嘴角,不料牽動左臉上那道暗紅的傷,原本是想輕鬆的笑變得很牽強,很辛酸。

陶伊尋咬著唇低下頭,無聲地哭泣。

方才,正當她絕望地呼喚著的時候,隻見那三個獄卒拖著滿身血跡傷痕的炎炙辰回來,一把便將他甩在地上,陶伊尋如遭雷轟,頓時癱到了地上,急急爬到那木牆邊,看見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橫豎幾十條暗紅了的口子,那張受盡折磨的臉龐,左臉上還裂了一道暗紅的傷痕,汗水與血水模糊了幹淨的臉龐。陶伊尋心都碎了,不斷呼喊不斷啜泣,他都那麼安靜地閉著眼,陶伊尋整個人都亂了,恨不得用頭撞開這相隔的木牆爬到他身邊,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他。

“不哭,尋兒。”終於順利地說出一句話,炎炙辰再次笑了笑,陶伊尋吸吸鼻子,草草抹掉淚抬起頭,苦笑:“不要離開我,不要再睡過去,我好怕,好怕……”

“好。”說罷,炎炙辰一手撐地,一手拉著陶伊尋的手,奮力起身,全身傷口牽動,炎炙辰呻吟一聲便倒在木牆下的小土牆上,嘴角還扯著笑,陶伊尋的心痛不已,趕忙伸手扶著他的另一隻胳膊,將他扶正,炎炙辰咬著牙隱忍著痛,待一陣痛過後方才抬起頭,看著陶伊尋淚流滿麵,顫顫伸出手,穿過木牆鏤空處,為那一邊的陶伊尋抹去臉上的淚痕。

陶伊尋抽出一隻手覆在炎炙辰冰冷的手上,任他帶著血腥味的手在臉上來回摩挲,閉上眸子,阻止眼淚再次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