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人歸風滿袖(1 / 2)

帛清自打晨時那會子進宮之後,近乎一整日都留在了乾坤殿暖閣裏。

父皇教授的認真,帛清學的也極快。這才一日不到,他便已然對那一宗宗公務的處理流程、大體不能動輒的主心脈落都有了一個裝在頭腦裏的清明了然。

帛睿的眼光看得當真不差,這個皇四子確實是一個天成的治國之才,諸多思想都與帛睿碰撞到了一處去,因初學、才接觸而難免有些不明朗的地方也是一點就通。

這一日的交流,父子二人都很默契,無論是思想的節奏還是內心無言的會意,總能時不時就顯出些天成的契合感。

如是,帛睿本就沒有懷疑過自己對帛清的重視與認可,經了現下這一番教授,則轉為了一種彌深的欣慰。他命人焚一炷茉莉香,抱著手臂靠著身子坐在一旁,看帛清在他的提點下持著朱砂筆有模有樣批閱疏奏,那肖似自己的側臉棱角分明卻又平添一種秀美風韻、那與自己如出一轍的桃花目於魅惑之中又摻一瞥空靈的謫仙氣質,燈下他那專注的神情、微聚一起的眉峰、時而淺抿時而鬆弛的刀雕薄唇、一時頷首一時又抬起的下顎……沒有一處不令帛睿這做父親的心生歡喜。

這一瞬,他忽地便覺一生一世撫養、栽培出了如斯一個優秀的兒子,便是他此生此世最大極大的成就了!這成就即便是他做了大楚的皇、做了一國之賢良君主都莫可含及一二的。

這個兒子就是他的全部,是他此生此世毫無保留的心力、氣力、精力的凝結,那麼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以父之名憐子惜子一世,他,夫複何求啊!

一陣夜風徐徐吹散了此地逶迤而起的宮燭焰火,茉莉香並著燭煙一齊撩撥妖嬈,把這楚宮暖閣烘托的愈發明澈靜好,這一刻有如化現人間的微型的寧和天堂。

“父皇。”帛清倏然側目一喚。

“嗯。”帛睿以為帛清又有了哪一處不甚解得,忙探身過去。

卻見帛清將方才閱好的疏奏一封封累好了放置一旁,複又把手邊另一份便箋雙手遞給了帛睿。

“這是什麼?”帛睿不解的接過,邊垂目去看,卻見是一條條一框框逐一的批複。

帛清在這時頷首謙然:“父皇信賴兒臣,讓兒臣朱批疏奏。但兒臣的筆記與父皇的筆記到底是不同的,趕明兒後這些個大臣們一見了下發的奏折,便知是兒臣的批複,恐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穩聲言的認真,旋一抬目往方才遞過去的那份便箋點了點,“所以兒臣沒有在折子上麵直接批閱,而是把自己的想法和意見另寫在了便箋上。”於此一笑,“逐一對賬留心了工整,看來該不會覺得亂到什麼地步。父皇年歲漸上,卻還要為楚國公事而夜夜勞形傷身,兒若能盡綿薄之力……”又忽覺其實沒有必要,忍不住垂目搖首好笑的歎歎,“算了,兒臣無能,暫且還是幫不上什麼忙的。”

帛睿邊不覺隨著帛清這吐口字句而兜轉神思,邊於心下裏起了溫泉貼燙、整個人從裏至外都是溫暖與慰藉的。聽兒子繞了這好半天的,這一刻終於是大體明白了些許意思,卻又見他不再說下去,便亦是笑歎著搖了搖首:“你是想說讓朕省了費心思看這幾封折子的時間,照著你批複好的內容照抄上去就是?”

“兒臣委實幼稚,初次淺嚐,怎麼能登得上大雅之堂?”帛清抬目含笑,“父皇權當兒臣沒說也就是了……哦,或者就當兒臣是說了個笑話!”他當真不是因為太大看自己、對自己的能力深不可遏的相信,而是全然出乎於對父皇的體恤、與迫切的急不可耐的幫助之心。

帛睿是明白的,心知自己的兒子一向有孝心:“不準這麼自輕自賤。”他斂了眉峰故作嚴肅,“朕這兒看了半晌,實覺你批複的就很獨到,雖是初次接觸卻也穩重的很。”這話不全是迎合,多半也是實話,複一挑眉含了打趣,“你可是父皇放在身邊一手帶大的,若是比作師徒那也是父皇一脈單傳的獨門弟子,輕賤自己不是連帶著也在鄙視你父皇?”旋又趁著興味湊趣更甚,一把攬過兒子的肩膀、這爺倆湊在一處,壓低了幾分聲音,故作神秘,“知道麼,在你小時候,你說話都還沒說全的時候,父皇在這禦書房或者在暖閣裏處理政務的時候啊,就喜歡把你帶在身邊。你小小年紀毛還沒長全呢,就已經開始接觸奏疏啊、案牘這類東西了,父皇總喜歡一批折子就把你抱在膝頭,或者把你放在案上讓你當父皇的案頭鎮!”說著又是一陣大笑,他的心情很是不錯。細數之前一步步走來的滴滴點點,最愉悅的莫過於且憶且思的言起兒子小時候這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