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挑天窗直言心意(1 / 2)

江炎自打那日被帶下去之後,人便被扣在乾坤殿後殿的東閣樓內。那些個看守他的侍衛們倒是聽從了楚皇的吩咐,委實是好生的對待著他,禮儀謙卑、用度未敢有缺失,無人膽敢對他微有不善。

同時江炎也明白,宮裏這些人最是懂得察言觀色,想必也從楚皇對自己的態度中揣摩出了些味道,他被扣在宮裏一事應當也是三緘其口沒誰敢向外說,那這躋身之所在則也是更不會有外人知道了!

但隻過了四日,四日之後江炎便被帶到了楚皇的禦書房內去。

自打上次一麵之後帛睿便沒有再召見過江炎,現下這是江炎進宮之後的第二次麵聖。

帛睿伏案而坐,見他進來之後便抬了抬首,以目光遣退了一幹雜人,複平和著麵孔示意江炎到自己身邊來。

屋子裏熏著淺淺的烏沉香,這香味古樸且厚實,闖入鼻息便在心房熨燙過一脈無形的安然。

看懂了帛睿眼神中的示意,江炎側了側首,皺眉略思量了一下,便抬步又向帛睿幾步走過去,欠身斂襟拜了三拜。

“來。”帛睿抬手止了他的禮,啟言溫溫的一個字,並繼續示意江炎坐到自己身邊。

不知是不是父子之間血緣深處那天性的作弄,江炎心房一暖又一顫……不過念及這個,他又覺得很好笑,自己自小到今對楚皇這個父親的概念就是一貫的模糊,甚至莫說是模糊了,連有都不曾有過!那麼又何談什麼“父子之間”的天性?即便血液深處是有天性這種東西,在經了世事流光的輾轉磨洗之後那也都跟著倏忽就淡了、淺了、甚至是沒有了!

但轉念又覺自己這想法似乎是有些偏執的,似乎是存著對父皇這些年來不管不顧的一絲怨悵。隻是怨,不會有恨……雖然也明白楚皇並非是不管不顧,而是遍尋不到。

“臣,不敢逾越。”江炎並不曾落座,到底頷首又行了一個禮。

帛睿心生一懷無奈,但他明白江炎的行事周成,也不好再強迫江炎。便沒有再逼他,而是自顧自的站起了身子,向江炎這邊湊近了幾步過去。

江炎下意識想要退後,但雙腿因了心念的沉澱也跟著濯了鉛般的沉澱,竟就那麼直愣愣杵在當地行不得一步路。

帛睿在距離他極近的地方駐足,落在江炎眉目間的眼神含著欣賞與喜悅。他是真心喜悅的,他認認真真的打量著自己的兒子,越看這眉這眼便越覺的肖似自己,還有這內斂的心性與沉穩的性子……上天對他不薄,如此一個優秀的兒子,此生此世夫複何求嗬!

帛睿心底隨了一歎而有了沉澱,登時便覺自己這一輩子過的其實十分完滿了。他唇畔淺勾,沒防就牽了一個和煦的微笑:“朕想跟你說一件事。”須臾頓頓聲息,把有些顯出燥亂勢頭的心緒斂了幾斂,他頷首,“朕想認你……其實朕在心裏早便認了你,但朕不願隻這般私下的接納你。”眉宇聚攏,他在嚐試著以簡潔卻又委婉的句子把心裏的意思表達清楚,卻又覺得還是有些詞不達意。

江炎頭腦一嗡……即便帛睿言的還是有些隱諱,但他也隱隱然有了所悟,一時間清明的思緒就跟著起了混沌的勢頭,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飄忽而惝恍起來,似乎這萬念諸緒已然輾轉、交織成了一匹錦帛,又錚地一下錦帛撕裂,這頭腦便跟著兀地就變得放空成一大片的空白無物了!

似乎江炎饒是萬念擾心,麵上的神情態度也永遠都是遠離紛繁的一懷淡泊,因淡泊而就顯的很是冷漠。但他這漸趨素白的麵色卻出賣了他冷沉外表之下、一顆已經起了許多感觸的已現動容的心境,他竭力收斂與按捺也都按捺不住。

而隨著言語出口,帛睿原本有若塞著一把茅草般的心河卻驟然沉穩下來,那一揪一揪的感覺也漸漸變成了一種執著的固守:“朕要將你的身份公示朝堂、公示天下。”他抬手一把搭住江炎的肩膀,“朕要讓整個大楚都知道朕有一個如此優異的兒子!朕要好好的補償你,把這整二十幾年來虧欠你的、不曾關懷過的給予過的全部,通通都彌補於你!加倍的彌補於你!”他越言便越是動容,心中滾過一團灼熱的火,這火球簌簌上升漫溯,在心口、在胸腔、在麵目……漸漸漸漸,一躍便圖騰了!

肩頭這一脈暖意漸次變得深濃,不可輕易忽略的溫度牽出同樣不可忽略的迫切的心態、與真切的動容,同時這動容又跟著猝地變化做了一種信念,一種堅定的賭咒般的!江炎便明白,帛睿這個認回自己的決心已經下定。他了解帛睿這個決心是有多麼動輒不移,因為他了解帛清,心知這父子兩個之所以為父子,性情方麵自然是有著極貼切的肖似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