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安醒來之時,已是三天之後。
他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俯在榻邊睡著的淩煙。
目光再轉,便看見放置著紗布的小木盆。
淩煙日日為他換藥。換下來的紗布都要洗淨晾幹。因為她拿不準獨孤安還要睡上幾天。她本以為以獨孤安的體格,會很快醒來。卻不料竟接連昏睡了幾日,她慌了。幾乎都要奪門而出去尋大夫。可想到這裏地處偏遠,一來一回要花費些許時間,而獨孤安又不能無人照看。一時間心亂如麻,盡管如此,也隻有衣不解帶地從旁照料。隻盼著先前買來的治傷草藥會有用。
這幾日裏,她也沒怎麼有心思做飯。往往就拿起飛飛摘回來的果子咬上幾口,算是裹腹。
可依舊不知道獨孤安什麼時候會醒。這種未知的感覺令淩煙很不好受,每每都忍不住試探一下獨孤安的鼻息,見無異狀,才能夠安心。
心神俱疲的淩煙終於支撐不住,沉沉睡去。但還不忘在獨孤安和自己的手腕上係了一條細繩。這樣的話,他一動,她就會醒。
或許是淩煙太累了,待獨孤安意識全然清醒,已經嚐試著起身,她都沒能醒來。
剛一牽動,獨孤安便上發現了腕上所係的細繩,凝視了一瞬,又看了看滿臉疲憊睡著的淩煙,不願驚動,將細繩輕輕解開,掀了被子下了床。
淩煙睡了很久,直到被一股嗆鼻的食物焦味刺激著醒來。
她連忙支起身子,揉著太陽穴,一瞥眼發現床上空空,薄衾正蓋在自己身上。
“獨孤安。”她嚐試著喊他。
焦味是從窄門後的灶間傳過來的。她起身往那走去。
“獨孤安。”她推門看見穿著寬大中衣的獨孤安正站在灶台前捂著鼻子咳得夠嗆,一隻手裏還握著鍋鏟,姿勢怪異,有點像握劍。
淩煙眼淚被刺激了出來,趕緊朝獨孤安道:“你傷還未愈,快些出來。”
獨孤安聞言看了看鍋裏黑乎乎的雞蛋,似是鬱悶,似是不甘,丟了鍋鏟,依言出來了。
淩煙進去開了小窗散發焦味,然後將鍋裏的焦物盛出,舀水入內。她撥緊灶中的柴薪,令火變得小一些,將鍋重新洗淨。
她從湯罐中舀了熱水給獨孤安洗臉,問他:“想吃什麼?我給你重做。”
獨孤安看著她往盆裏放白絹的動作,半天才吐出兩個字:“煎蛋。”
“想吃這個啊。”淩煙微微皺眉,耐下心來和他說:“傷還沒好,不宜吃煎炸的東西。我給你做水煮荷包蛋好不好?”
“不”,獨孤安搖搖頭,“煎蛋——做給你的。”
淩煙把盆端到他麵前的桌上來,聞言停住動作,睜大了眼睛,“給我的?”
獨孤安點點頭,可惜他太笨,這麼簡單的食物又看淩煙弄過多次,竟還是做不好。他剛欲張口,便聽得淩煙道:“謝謝你啊!”
在獨孤安看來,這是淩煙的習慣用語之一。他絕少使用,聽在耳內卻覺得說不出來的舒適動聽。
“今天我先給你做。”她道:“等你的傷痊愈,再做一次如何?”
獨孤安點頭應道:“唔。”
淩煙下廚,很快做好了一籠素餡包子和小米粥。
獨孤安咬了一口,見不是肉餡,微微一頓,但還是安靜地吃完了所有的東西。
淩煙看在眼裏,道:“緩個兩三日,我給你做醬肉包。”
獨孤安聽了,立即道:“好!”
淩煙笑笑,接著道:“不過,這兩天先撿清淡的吃。”
獨孤安還是應道:“好。”
真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淩煙想。一抬眼,看見獨孤安身著的白色的三梭布中衣,一怔,隨即想起是自己幾天前的雨夜幫昏迷的獨孤安換上的。
獨孤安問她:“怎麼了?”
“哦,沒什麼。”淩煙低頭喝粥,聽到獨孤安頓了頓,說:“淩煙……謝謝你。”
淩煙訝異的抬頭,這是自相識以來,獨孤安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跟她道謝。想必獨孤安做起來也覺得陌生,淩煙不想讓他不適,便有意一言帶過:“客氣什麼。”
其實有一句話在獨孤安心中已經盤桓了許久,他想了又想,才說出口:“不如,不如我們義結金蘭罷?”
淩煙愣住,結結巴巴道:“義,義結金蘭?”
獨孤安抬眼望著她。心中卻有些難以言喻的情緒。既像是終於吐露心裏話般長舒了一口氣,話出口後又有幾分忐忑不安——不知道對方怎麼想,也不習慣可能會出現的拒絕。
“可我,可我是……”淩煙豈會不明白這是獨孤安肯將信賴給予自己的體現,但在自己隱瞞真實身份的情況下,又怎麼能夠一口應下?
要不要把女兒身份告知於他?
淩煙的猶豫落到獨孤安的眼裏便成了一種拒絕,果不其然,他迅速冷卻了眼神,“算了。”
淩煙卻在此時想通,義結金蘭,姐弟又不是不可以。於是連忙道:“幹嘛要算了?是覺得吃虧嗎?”
吃虧?獨孤安不解地看向她。
“獨孤安”,淩煙笑吟吟道,“這可是你提出的——雖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義結金蘭之後,可就是我的弟弟了。”
獨孤安眯起了眼睛。
淩煙見了,依舊笑著道:“難道想反悔不成?”
獨孤安將頭撇向一邊,眼中閃過一絲懊惱。這樣氣鼓鼓的孩子神情,令淩煙心中一軟,笑意溫柔。
獨孤安忽又回過頭來,神色認真地問她:“那我是叫你盧大哥還是淩大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