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來的飛機上,眼前一直是紐約時報,旁邊坐著媽媽,乘務員提醒快到時,我才發現報紙拿反了。北京當天的氣溫是25攝氏度,下飛機時溫和的習風掠過我的發絲,我穿著回來前好友愛麗絲送我的白色泡泡袖襯衫和已經洗的有些發白的藍色牛仔褲。
北京是一個有故事的地方,我的故事也在這開始和終結。我承認,我喜歡這的文化,這的天氣,這濃重的口音,甚至是鬥篷車擁擠的小胡同,清晨熱賣的豆漿,油條,可我又分明是不得已又心甘情願使勁兒想在國外生存的人。
“姐”,我又聽到了讓我不知所措的聲音,弟弟史朗對我說,“你終於回來了,大家都很想你”。弟弟史朗比我小一歲,他不是爸爸媽媽的親生兒子,在我知道自己病情的時候,爸爸收養了他,從此我記住了一個詞叫“丟棄”。
有那麼一個世界,白雪茫茫,冰山難靠。
“我也想你們”,我撒了謊,隻是不肯轉過臉看他。
“史朗,你爸爸呢?怎麼沒來,不是說好來接小敏的嗎?”
“可以理解呀!”我又笑了,下意識的瞟了一眼,四周隻有公司的幾個人和爸爸的律師。
既然你在那個世界,離我遙遠的幾個世紀,寒風侵肌,我渡江無舟。
從機場到家裏大約得一個多小時,一路上,史朗問我國外怎麼樣,那的食物如何,身體怎麼樣……我是沒有心情去回答的,可我依然笑著說“嗯”,“很好”,“還行”等諸類應付的話。
我討厭史朗的關心,在我的意識裏,他好像是敵人,但比敵人隱晦,也更讓我隱隱作痛。
我拿了包,下了車,趙叔去取行李。家裏換了保姆,新來的阿姨很貼心,進門時我發現拖鞋是純手工的,繡了紅色小花,西餐也備好了,但其實我更想喝粥。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和以前家裏的張媽一樣受媽媽的訓,是不是也每天都一樣的鋪床,換窗簾,送衣服,煲湯,為媽媽準備精油。
看見對麵的椅子空著,動了動筷子,我就上樓了,史朗跟在後麵上來,靠著臥室的門看著我,可我不需要他的關心。
這座熟悉的洋樓,這座可怕的城堡,草長鶯飛,噴泉作響。
“史朗,我想休息一會兒,剛下飛機有點累。”
“哦,姐,那我待會兒找你。”
“嗯”,說完我倒頭就睡。
沒有白天的世界是悲慘的,沒有黑夜的世界則是淒苦的。
房間裏爬滿了血紅色的藤蔓,它們向我的床頭逼來,發出“茲茲”的響聲。血色的絲狀物盤纏著我的身體,我的雙腳被牢牢的捆在了一起,胳膊也死死的貼在床上,就連呼氣也成了問題,它們在不斷地延伸,繁衍,汗珠從額頭留下來,滑過兩腮,弄得我更加難受,我想用手擦汗,卻五指並攏,動彈不得,連搖頭也成了一件極其費勁的事,藤蔓在我的頸上扭動,喉嚨也被緊緊的扼製著,一個巨大的刺刀從天而降,直插我的腹部,“啊”,我拚命的呼叫。
“姐,姐,你醒醒”,史朗推著我。
我猛地睜開眼,定睛才發現史朗正搖著我,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般,莫名的恐懼感油然而生,這個夢讓我久久不能平靜。我感到鼻子下麵濕濕的,用手一摸——血
史朗遞了紙給我,我知道他害怕,也好奇我做了什麼夢,可他始終裝的很平靜,他怕觸動我,我知道。
“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史朗沒有說什麼,隻是安靜的走開了。我坐在床上,雙手環住雙腿,我害怕這是一個不好的兆頭,我緊緊咬著手指的關節,血管繃直,脆骨發白,“我活不久了”,這句話忽然掠過我的心頭,天知道,我有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