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苑的老鴇很久沒有這麼高興了,懷裏揣著著金主給的大把銀票,站在大院中朝樓上扯出尖細又極具殺傷力的嗓門,“小紅小綠小白小花,接客啦!”
半天,才有一個房門從裏麵打開,一女子攏了薄衫打著哈欠半椅在圍欄邊上,無力道:“媽媽,這大清早的,就不能讓姐妹們多睡會兒?是那個不識相的,敢跑來這裏放肆?”
明珠苑的規矩,日落時分才是開張之時,日升卻是閉門之刻。
老鴇瞪圓了眼,半討好半脅迫道:“姑娘們勞碌,媽媽自然是心疼的。隻是這公子來頭不小,我也不敢輕易打發。若把人伺候好了,自是有你們的好處!”
女子調笑道:“喲,媽媽這見多識廣的,什麼人還敢跟您為難。”
老鴇指著她不耐煩道:“少給老娘貧嘴,快點穿戴好了出來伺候!其她房裏的姑娘們也聽好了,動作也給老娘利爽些!再遲了可別怪媽媽克扣你們的賞銀!”
女子聽了,也不再多言,晃晃悠悠地回房洗漱打扮。這年頭,有錢的就是恩客。她倒要見識見識,那個不識相的,到底如何有來頭!
等到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湧進老鴇指明的雅間,看見端坐在裏邊的男人時,都齊齊愣住了。
明珠苑迎來送往恩客無數,姑娘們什麼人沒見識過,怎地端端瞧見這公子,卻好似心頭被狠狠一擊。
太過俊美了,眼睛狹長且流光蕩漾,泛著水色的薄唇邊上,恰到好處點著一顆淡淡的痣。嘴角輕勾,似笑非笑。一襲月白綢衫更襯得清逸絕倫。相較於男子陰柔太勝,比之女子又顯英氣。
這樣帶著仙氣兒的人物,竟也會來這煙花之地尋歡買醉麼?
“公子……”風塵慣了的姑娘立刻含羞帶怯,扭腰擺臀圍坐過去,“奴家小花,聽聞公子清早造訪,奴家特特趕來伺候。”
“奴家小綠,見過公子。”又一個盈盈萬福。
“奴家小紅。”
“小白……”最後一個咬緊了手帕,怯生生的。
“倒酒。”那公子一揮手裏梨花樣兒的的白玉折扇,端的是風流翩翩。聲音倒是低沉,和本人俊美的長相有些不襯。
老練一些的小花最先執起了酒壺,玉手一揚,酒杯中就斟滿了清冽的玉液,“公子,這是明珠苑的招牌佳釀,京城的無為酒肆特供,別的地兒喝不到,您嚐嚐。”
公子端起酒杯放在鼻子底下輕輕一嗅,色澤清亮酒香卻十分濃鬱。公子勾唇一笑,“果然講究。”
小花看客人滿意,一種優越感油然而生,“不瞞公子,明珠苑的酒香醉人,多少男人為這道酒去而複返。這酒還有個名字,叫醉心。”
“醉心麼?”那公子似笑非笑,掃了一眼幾個姑娘,對最邊上道:“喂,你過來陪我喝一杯。”
“我?”小白一緊張,磕磕巴巴道:“公子,我不太會喝酒。”
沒等公子開口,小白就被小花一把拉了過去,賠笑道:“公子見笑了,明珠苑的姑娘們怎麼能不會喝酒。”她把滿滿一杯醉心遞到小白手上,在她腰間輕推一下,附耳悄聲,“快去,機靈點兒,別讓媽媽罵你。”
小白扭捏了一下,挨著公子坐下,“公子,奴家敬你。”
那公子睨了她一眼,卻又把酒杯放下了,“酒是好酒,卻可惜了。”
“可惜什麼?”
“酒裏多了一些不幹淨的東西。”公子佯裝可惜地搖了搖頭,狹長的眼眸眯起,泛起冷光,讓人不寒而栗。
酒中有什麼東西,姑娘們自然是清楚的。明珠苑本就是尋歡作樂的地方,酒中添加一些催情的藥物,更有助客人盡興,隻不過這都是自己人心照不宣的秘密,這位公子是怎麼知道的?
小花強笑道:“公子說什麼呢?奴家可聽不明白。”
那公子白玉般的手指往桌麵上不輕不重那麼一扣,玩味地看著其她幾人,“你們覺得呢?”
離他最近的小白手一哆嗦,有幾滴酒漿便順著手指流了下,濡濕了袖口。小白顧不得擦拭,緊張道:“公子若是不滿意,奴家立刻讓人換一壺新的來。”
不用小白說,小花早已遣人去了。幾個姑娘再也不敢輕視,把他當作一般的恩客了。
好在這時上來了幾道品相甚佳的菜肴,小花殷勤地給他布菜,語氣中已不覺帶上了些許討好,“公子,這是我們明珠苑從淮揚請來的名廚,手藝自是沒得說的,公子嚐嚐可還滿意?”
“是麼?”公子似笑非笑,挑剔的眼睛在桌上巡視了一圈,“你們名廚沒睡醒吧?飲食第一要素,是觀其形色。這魚,即便是新鮮河魚,可惜火候太猛破了皮,就損了賣相!還有,裝魚的盤子太過雕琢了,喧賓奪主!這梨絲炒肉,調色過重,顯得穿鑿附會。第二點,是要聞其香,香味不出,哪裏來的食欲?這道蟹粉獅子頭,燉的時候顯然火候不夠,隻弄了個半熟,無味!這種貨色的菜肴,隻配給河橋下的乞兒吃!你說是不是啊,小白?”他本來說得慷慨激昂,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又忽然放柔了聲音,似笑非笑的樣子。隻是那句話怎麼聽都不像是在詢問她的意見,更像是一種咬牙切齒的隱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