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各自歸屋,韓希卻愈發難睡,隻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楊初心那燦若冬陽的笑臉。韓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想要把煩躁排解出去一些,隻是心裏卻如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的。
韓希翻過來,又翻過去,一床錦被都存不住一點暖氣,涼颼颼的。半晌,韓希猛然捂住自己的臉,悶聲哀嚎,“不會吧……”
韓希睜著兩隻眼睛直到天明,晨起時便無精打采,臉色蠟黃,兩眼酸澀腫脹如核桃般,原本俊逸出塵的人物瞬間變得死木稿灰。掌櫃乍見唬了一跳,還以為韓希換了地方水土不服或是無味樓招待不周,忙不迭地趕上前去問道:“韓公子這是怎麼說?好好的怎麼竟憔悴至此?”
彼時韓希正沒精打采坐在大堂的一個角落裏獨自用著早膳,伸手去拿放在離自己麵前較遠的黃金烙餅,視線所及卻是自己一隻已經恢複如初光滑的手背,恍惚還能聞到一股快要散盡的槐花香味。韓希不由得出神,竟未聽見掌櫃的問話。
掌櫃見狀更是於心不安,“韓公子,無味樓人多事雜,要是有什麼招呼不周的地方,還請多多擔待些。”而後又佯裝惱怒地訓斥起來,“楊初心這小子也太不留神,怎麼伺候的貴客,竟讓人憔悴至此,一會兒等我去教訓那臭小子!”
果然韓希一聽見楊初心的名字便回了神,知道掌櫃自幼便疼他,此番氣話多是嘴硬心軟,也不戳破,隻道:“究竟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陷了困境,一時無法可解罷了。”
掌櫃忙道:“韓公子若是有什麼難處,隻管跟我們說罷。若是能幫上一二,我們也好安心,還請韓公子不要見外才是。”
韓希勉強笑道:“此事很不與你們相幹,過幾日就好了,勞掌櫃掛記。”說著拱了拱手,也未將早膳用完,拿了手邊的白玉骨扇,便出了門。
韓希心事重重,不辨方向,一時並未發覺自己走到了何處。
喧鬧聲笑讓韓希驀然回神,抬頭才發現竟走到了湖邊,兩岸垂柳依依,排場出行的人們絡繹不絕,言笑晏晏。韓希孤身一人,形單影隻,更顯淒惶。
韓希尋了個幹淨的地方坐下,便對著波光粼粼的湖麵發呆。
他竟然對楊初心……
不不,怎麼可能呢!這太奇怪了!韓希努力地說服自己,一定是錯覺!他暗暗思忖著這幾日定要遠著那楊初心才行,往長遠了想,此地竟不宜久留了。
築月城本就隻是一個途經之地,他已經在此地耽擱太久,不說家裏阿爹擔憂他行蹤,光是想到立下吃遍天下美食的誌向,就已經對他自己不起。隻要離開築月城,不再見了那人麵,總能斷了某些不該生發的驚駭念想。
想畢韓希握緊了拳頭,起身往城門的方向走去,想要探探風聲是否鬆動。
韓希裝著遊賞的樣子,在離城門不遠的地方徘徊,見那站在城門邊上的守衛並不甚多,隻是每一個進出的人都是仔細盤查,唯恐遺漏。再把目光抬高一些,城牆上卻赫然站著一列列衛兵,雖然因為距離太遠隻見著個影兒,韓希遠遠地也能感受到其中肅殺的氛圍。
韓希苦惱地皺了皺眉,想不出法兒來,隻得先行回去。不想卻在赫然轉身時跟一個梨攤的婦人對上了目光。婦人甫一接觸到韓希的視線,立刻若無其事地轉開了。韓希心念一動,想起曾聽過方富貴提過,城內除了日常巡邏的衛兵,連路人商販裏都混進了王府的探子。
眼前這人該不會是吧?
韓希心內一緊,臉上還是不動聲色,索性走近了那個梨攤。眼看婦人的臉色因著他的走近繃得越來越緊,韓希忽然笑問道:“這梨子看著可新鮮,甜不甜?”
婦人忙道:“甜的,客官嚐嚐。”
韓希裝模作樣道:“哥哥與我約好今日進城,未想等了這半日也不見蹤影,想是失約也未可知,倒連累得我口幹舌燥。”說完也不客氣,隨手抓起一個梨子“喀嚓”咬了一口,果然脆嫩生津,甜爽可口。
婦人掩去眼中疑慮,換了笑臉道:“這是俺們自家種的春梨,絕對好吃!客官嚐了若是滿意,不妨多買些回去。一文錢一個,童叟無欺的。”
瞧那臉上諂媚得恰到好處的神情,任誰看了都是一副貪圖那蠅頭小利市井平民。也不知她那攤子下麵是否藏著刀劍一類,麵上卻擺出這副惶恐樣兒,韓希心中暗暗好笑,財大氣粗一擺手,“來一筐。”
“一筐?”婦人聞言乍喜,又佯裝憂慮道:“客官,買這麼多?這梨可不經久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