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翰隨即睜開雙目,仿佛先前的煩鬱隻是王初的錯覺,他灑然笑道:“你這小丫頭,莫要憐憫錯了人。”
王初收回自己的目光,的確,以慕容翰的能力,似乎也不需要自己來同情他。他早已身經百戰,又無數次地從權勢之爭的明刀暗箭中闖出來,經受過這麼多逆境的磨礪,試問世間又何事會令他懼怕!
說了這麼久,慕容翰根本沒說到他為何去找司馬紹,又為何向司馬紹暗示王初與他置氣的真實原因。王初想不明白慕容翰為何越說越遠,但這與她原先想從慕容翰那兒得到的答案相去甚遠。
看見王初不解的神情,慕容翰安撫似地笑道:“就快說到了。”
聽見他這麼說,王初隻好耐著性子聽他講下去。
“其實我早已告訴你了,”看見王初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慕容翰笑道,“隻是你還沒有想明白。”
“你絲毫未曾提及司馬紹,這連暗示都算不上,你還敢說你已經告訴我了?”王初氣道。
王初越是焦急,慕容翰卻越發悠閑,他端起案幾上的茶碗,慢悠悠道:“小丫頭,這茶都涼了,你便是這樣待客的麼?”
王初氣惱地瞪了慕容翰一眼,才揚聲向門口喚道:“阿褘!”
“哎,”阿褘脆生應著,撩開簾子笑吟吟地進了花廳,“小娘。”
“給慕容王子上茶,”王初看著慕容翰,咬牙道:“上好茶。”
待阿褘端了新煮的茶來,奉到慕容翰手裏,王初待笑不笑地問道:“請問慕容王子還有何不妥?”
慕容翰將茶碗放到案幾上,手指有節奏地點了點案幾道:“怎得還不見配茶的果子?”
他倒是不客氣,王初將手一揮:“去,將茶果子端上來。”她倒要看看慕容翰還能拖延到什麼時候。
“喏,都備齊了,你可以說了吧?”王初揚了揚下巴,看著慕容翰身側案幾上的茶果子說道。
慕容翰笑笑,他悠悠地飲了口茶,將背往座塌上一靠,道:“你還不明白嗎?”
王初終於沉不住氣了,她慍怒道:“你知不知道將話說一半留一半是最下品的行為!”
“你這小丫頭,隻知一個勁兒地追問我,卻不將我的話仔細想一想。若琅琊王世子也似你這般粗心,莫說今日,便是再過兩年,隻怕你們倆這別扭還得鬧下去。”
王初也知道慕容翰將這些事連起來說自然是有他的用意,可她偏偏就是無法將慕容翰所說的這兩件事串在一起。
見王初猶是一臉苦思不解的神情,慕容翰道:“其實我將你與那庾文君的宿怨透露給琅琊王世子純粹是出自私心,隻是因為我覺得……,他與我很是相像。”
“哪裏像?”王初奇道,慕容翰與司馬紹都有鮮卑血統,可有鮮卑血統的人多得是,這個理由未免也太牽強了些。
“我是說我們身世相像,”慕容翰沉聲解釋道,“琅琊王世子與我皆是家中長子,又都為側室所出,他唯一比我好些的隻是現今琅琊王隻有世子與宣城公二子,他們又自幼時便養在虞氏王妃膝下,得了一個嫡子的名頭。所幸宣城公不喜政事,他們兄弟二人間同室操戈的可能不大。”
似是想到了什麼,慕容翰慕容翰麵色浮現出一絲譏諷的笑意。頓了頓,他接著又說道:“而我兄弟眾多,單單可敦段氏便已有三子,我身為庶長子……”
“可敦?”王初疑惑道。
“可敦便是可汗的正妻。”
“哦。”王初點點頭,這還是慕容翰第一次說起家中兄弟,從在洛陽時他便對此諱莫如深,王初知道那位一直追殺他的居然是他的兄弟,也怕觸動他的痛處,因此也不敢輕易向他問起。
“我知道在你們漢人這裏,下至一家之長,上至一國之君,皆是由嫡長子繼承。可我們部落向來是強者得立,嫡子母族強盛,可以倚仗,但庶子亦可憑借自身的實力爭奪大位,這便是我一直遭人追殺的原因。”
“因為你的實力對那位有機會繼承可汗之位的兄弟造成了威脅?”王初平靜的問道,說是問,但這個答案她早就猜到了,她說這句話隻是為了引出慕容翰的下文。
“父汗有心仿效漢室立嫡長子為世子,我亦無心可汗之位,根本不會與他爭奪。”慕容翰淡淡地說道,他的神態突然顯得非常疲憊。
王初歎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可惜他不懂得這個道理,”慕容翰冷然一笑,轉開了話題:“若是長安城破,天下會是何種境地,你想過嗎?”
“皇帝再次被俘唄,”王初索然道,“其實那些盤踞一方的諸侯,將軍們若是能同心協力,長安哪至於落到如此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