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家境並不殷實,好在張承三個也非是嬌氣的,粗茶淡飯亦能下咽,就著劉伯端上桌的清粥小菜吃了個肚兒滾圓,待吃罷飯,天色已昏沉,鬆子主動擔了刷碗的責,張承則帶著蘇岫鋪床去了。
喧鬧的小鎮入了夜,一下子靜了下來,窗外牆下草叢間,蟲鳴聲陣陣,窸窸窣窣的響聲與千丈嶺上幾無二致。
屋內燈火昏黃,蘇岫坐在桌邊上,用根簽子挑了挑燈芯,黝黑的燈芯頭兒落進燈油裏,炸開一朵絢爛的花,搖曳的火苗張牙舞爪的升上空去,在猙獰的土牆上烙下一道渾若霹靂的烙痕。
蘇岫擱下簽子,側耳聽了聽,隔壁屋裏低低的交談聲隨風傳開,經兩道門阻隔,落在她耳邊時已幾不可聞,她費力聽了片刻,終是作罷。
‘大半夜的,也不知有什麼好嘰歪的……’
她小聲嘟囔,概不承認自己好奇,嘟囔過後,蘇岫起身上榻,靜了靜心神,打起坐來。
江湖之大,百宗之雜,若要細究,如蘇岫這般小囉囉立足之本,歸根結底不過‘苦練’二字,她急於求成,又不敢莽撞,無事之時也隻能將那一套刀法心法反複揉碎,反複琢磨。
蘇岫一旦入定,便是十足的專心,也不過片刻,她已沉入刀法之境,如癡如醉。
*
與林鎮別無二致的夜色灑落在湘城外百裏處的斷崖邊上,與林鎮寂靜祥和之態不同,此處寸寸彌漫著肅殺之氣,不知是因著此處險峻,還是隻因了那對峙的兩撥人。
說是兩撥人,似乎也不大恰當,隻因那站在崖邊兒一副隨時可能殞命的人隻有一個,與他相伴的,唯清風冷月,而他對麵卻是三十之數的好手,甭管怎麼看,局勢也是往一邊倒。
崖邊風大,吹得人極冷,沈旒冷著一張臉,漫不經心的把玩著鎖烏,他的臉半側著,飛揚的發絲遮住了他密密冒著冷汗的臉頰,之前那番追逐,對麵那撥人中不知哪個給了他一掌,震傷了他,以至於他現今已如強撐之弩,隨時有斷折之險,隻他不能露出一分。
良久的對峙,惹惱了對麵灰衣頭目,他冷笑一聲,雙眸乍現冷光,“不識趣的小子,既不想開口,以後也甭想開口了罷!”
‘罷’字餘音尚存,對麵人已是齊齊發動,十數劍光簌簌撲來,殺氣凜凜。
沈旒抬手抹了下嘴角,將喉嚨口快要壓不住的咳嗽掩下,劍光臨近之時,他並未抬手做抵禦之勢,隻輕巧的點了下崖石,隨風後退,黑色的衣擺在崖石邊上一掠而過,隨後極速下墜。
沈旒麵朝崖頂,背對深淵,冷冽刮人的風在他身後肆虐,凶狠得能刮下人一層皮肉來,他沒管,隻眯著眼盯著上頭瞧,崖頂有黑影晃過,隨後撤離,隨之便是寂靜,看起來似是退了,隻沈旒知曉,那些人素來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他不覺得他們會因他如此舍生忘死的舉動就放過了他,隻是,他們會如何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