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元年,冬季,大夏國一個仿若死寂的宮殿——慈溪宮。
穿著一襲半舊不新的灰白衣服的瘦削女子如一尊雕塑,枯坐在偏僻荒廢的小庭院中,似乎和這天地都融在了一起。不遠處站立的安嬤嬤望著這幾近一天的如同凝固的場景,不住地在心中歎息:世事本無常,誰能料到昔日風光無限,身為帝京最耀眼的護國大將軍的掌上明珠會淪落到如今這副樣子?
自己親眼看著少女從情竇初開,到一往情深,繼而不顧家人反對,滿懷憧憬地嫁於那身份尷尬的四皇子為妻。將本該屬於女子嬌豔而美好的年華蹉跎在王府瑣碎事務,奔走在貴族妻女交際。而少女曾經細膩白皙的雙手也毀於日漸操勞,柔軟不再。但是那時候的主子心中還是高興的,興喜於自己終於能為夫君的仕途盡綿薄之力。本以為是苦盡甘來,安嬤嬤還記得,舉行登基儀式前的白芷是怎樣的高興,滿臉都透出喜悅的氣息。但可笑的是,命運總愛捉弄人。從前殿下發了一封諭旨:
“成王妃白氏母族勾結外族,包藏禍心,企圖顛覆皇權,其罪當誅。但感念白氏為府邸舊人,操勞甚多,且其親族皆死於亂戰,已有上天降罪。新帝有仁德之心,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即日起,遷居慈溪宮,無詔不得外出,欽此!”
變故如此突然,未等身邊伺候的人反應過來,白芷就先暈過去了。自從白芷醒過來這幾個月,都是這副失了魂魄的模樣,今日看起來隻是更嚴重了。
已是臨近歲除,外麵是一片哄鬧喧囂的世界,可相對白芷而言,唯剩這一片的天空。
天空微微發暗時,已經有晶瑩雪粒漫漫飄飛,落在身上的冰涼卻是比不過內心的徹骨之冷。眼神已是前所未有的渾濁空惘,那瘦小纖弱的身影幾乎要淹沒在飛雪之中,又將過了一天,可她等待的人還是沒有來。
待要起身時,身後傳來沉重的推門聲,她猛然抬頭,渾濁的雙眼頓然澄清一片,見到來人又暗淡下去了。
粉衣宮女撐著著一把紅油紙傘,身後是幾名帶刀的侍衛。那宮女對白芷來說並不陌生,正是她那繼母未嫁入將軍府前所生女兒的貼身宮女–繡玉。
繡玉環視一周,略帶嘲諷地掃了一眼憔悴不堪的白芷,見女子無一絲彼時高高在上的風光,眼睛流露出滿意而幸災樂禍的意味。並不行禮,隻在到達她麵前幾步的地方站定,冷身道,“罪婦白芷,跟我走吧!”也不說誰傳召,轉身便離開,好似多瞧一下都汙了雙眼。
旁邊安嬤嬤卻是受不了這樣的輕視:“繡玉,你……”走上前想教訓這無禮宮女的舉動因白芷出聲中止,“罷了,嬤嬤,我如今家破人亡,隻餘一具殘破之軀,無甚尊貴可言,連累了嬤嬤陪我一道受罪。想來宿命如此,隻是我這不孝女害死了父兄,落得如此境地,也是罪有應得。”
安嬤嬤聽罷,眼睛裏流出淚水,嗚咽道:“不怪小姐,是小姐太過仁慈,也怪我們沒有保護好小姐,讓小姐受了騙,認不出那竟然是一頭中山狼!”
粉衣宮女見白芷還未跟上,忍不住刺道:“喲,演什麼主仆情深!還不走,是想要侍衛拉著嗎?”白芷並不想被人毫無尊嚴地拖著,因此快跑了幾步跟上。
毫無意外地被領至長春宮淑妃外殿,白芷掃視著富麗堂皇的宮殿,宮人劈頭蓋臉地扔給她一身幹淨的衣裳,厲聲喝道;“把衣裳換了,可別帶了晦氣衝撞了娘娘,連累我們受罰。”
白芷心裏憋著氣,可宮裏頭原本就這樣,風光時,眾人追捧;落難了,踩上一腳的比比皆是,不得不拾起地上的衣服走到一間小閣裏。如今自己更是這樣的身份,這些人恨不得替她的“好”妹妹董若曦剝了她的皮,替淑妃清掃登上皇後寶座的那條道。
白芷原是現代人,看了一本小說後穿越到這個時空,知曉這自己是一個炮灰人物,但年輕氣盛,受盡寵愛,且發現四皇子和繼姐並無交集,繼母對自己也是愛護有加,並不相信一本書就能決定一個人的一生!
而現在,顯然是她敗了,輸於自己的有眼無珠,癡心錯付,否則又怎會引狼入室呢?
換完裳,被帶至內殿正堂。一抬頭,殿中正襟危座的正是那負心人,四皇子李元澈,不,應該說是昭德帝!
下首軟凳上,坐著一個容貌清豔、眉宇間帶著微微的病容,略顯不足但兩頰帶著薄薄春意的女人。
看著這副場景,白芷心內已經隱約猜到,接下來將會是好一出好戲。恐怕今日她又得受一番磨難。
微微行禮,低聲道:“罪婦白芷叩見皇上,叩見淑妃娘娘。”隻看著青石地板,她怕自已恨意控製不住。
李元澈半靠著,肘撐著扶手,微微傾身對董若曦道:“朕隻是來看淑妃,淑妃該辦什麼照常辦,不必在意朕!”
淑妃得了男人的話,嫣然一笑,她輕聲道:“芷姐姐,本宮今日召你來,也是想給你個機會證明清白。恰巧皇上也在這,若你有委屈,皇上定會為你作主。”言罷抬眸示意身旁的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