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房間裏進進出出的人已有幾天了,重複的詢問,重複的歎氣,重複的囑咐,重複的焦急。那個人分明已近在咫尺,聲音就像魔音一般生生的牽動著自己的心跳。她好想好想就這麼睜開眼,緊緊的抱著他,癡癡的望著他。時間可以一瞬到天荒,也可以始終停滯在那刻,無論怎樣,她都可以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他的存在。
盡管始終壓抑自己,始終提醒自己,可,心,還是止不住的想他,想再見他。可是現在,重逢的畫麵曾幻想過無數次,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
兵戎相見!
即使自己不想再去想,可是千瘡百孔的她又該怎樣麵對清澈如許的他?!
她是殺手,幾年的墮落已讓她如此嗜血不堪,她是刺殺他的人!是要讓他死的人。他,卻是她計劃中的一部分,複仇中的一部分。睜開眼,看到的不會是光明,而該是永恒的黑夜!眼淚不爭氣的滑過,打濕了頭發,沾濕了枕頭。
輕微的一聲歎氣,“何必?”
眼皮翻動了一下,無奈的睜開了。卻隻是直直的盯著床頂,不曾移開眼。她傻傻的以為,不用直麵便不用麵對。任眼睛看得生疼,淚珠翻越眼眶爬滿朱顏也未曾眨過。
“舅舅他出去了,你不必這樣折騰自己。”
原來,他不在。
眼皮再次合上,淚珠依舊滑落。不能見,真的不能見。她怕他看見這樣的自己,這樣不堪的自己。
“你還是不願同我說話?”張東籬自嘲的一笑。“是啊,誰會搭理一個差點殺了自己的人呢?更何況還是兩次。”看著花爻緊咬的唇,慘白慘白的,陡然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歧義。他連忙補充道:“舅舅沒有生你的氣,我是說我,是說我幾次三番的傷害你。”聲音越說越沒有底氣,最後幾個字更是幾不可聞。
隱忍著不發出一絲聲音,眼淚卻似乎更加洶湧。他不生她的氣,他不怪她。可是,這樣不是讓她更加無地自容麼?!
“你,別哭啊。”張東籬有些束手無策,從小到大,哪怕被再多的小孩子欺負,哪怕被舅舅教訓得極其慘烈,他也沒有如此受挫之感:他總是無法取悅她,總是會讓她更加難過。
沉默,沉默。一室的沉默。
“吃點東西吧。我知道你害怕見他。可是做了錯事就該承擔不是麼?小妖,這是你說的。”
花爻皺皺眉。
記憶中那個溫暖的小木屋,屋外那株青蔥的大樹,樹下那兩個小小的人。
“我已經說了那不是故意的!”倔氣十足,七歲的他始終不肯道歉。“你當時,那樹上有蛇啊!”
“做錯了事就該承擔!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我是故意不理你!”轉過身,小花爻扯著嗓門氣鼓鼓的說道,甩了甩梳好的辮子揚頭走開。
“無可救藥!”他亦恨恨的走開。
直到她後來離開時,她都沒怎麼同他好好說過話……或許是心裏的障礙,也或許是因為一些自身的七七八八的原因一直都在不斷的逃避。
許久,久到張東籬都要放棄了,他聽見了她的第一句話。
“讓我走。”
張東籬轉過身俯視著床上的人,毫無一絲血色的臉,清秀的眉,涼徹的目卻顯露著格格不入的剛毅。
緊緊攥著自己的拳頭,張東籬掩埋下眉心的傷痛,“你不能走。”他抬眸看向那床上似是石化了的人,“你難道還要回去?”
“張東籬,你真的很可恨。”微弱的聲音卻讓那堅實的背影委實一頓,還好,她記得他。這樣便是滿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