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偌大的花轎招搖的從皇宮北門走出,一路吹歌敲打駛向將軍府。那花團錦簇般的人兒端坐在轎中,濃烈的新娘妝襯得那女子如豆蔻般的年紀,少女般的嬌羞。街道上的行人被近衛軍分作兩旁,群眾放聲高呼“公主大喜,將軍大喜!”
平樂坐在轎中,麵色平靜,竟不似有新娘一樣的喜悅,如同任何一次出訪般,高傲的端莊的坐在那裏接受人們的朝拜。
她不願進行這場婚禮。如果有可能她真希望自己能夠孤老在那皇宮中。
她是朝音最最高貴的女子,那如今的皇後甚至都不配給她提鞋!可她卻要下嫁給曾經是自己府中的一家奴!可恨可恨!平樂眸光一轉,微微掀開紅紗帳,向後看去。那莊嚴肅穆的宮門越來越小,在花轎中看去甚至覺得那宮門有幾不可見的晃動。想起那天她斥責皇帝為何將她下嫁於張青的情景,平樂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公主,朝音的長公主!你不會是想一輩子當寡婦吧!”那男子竟然嘲弄她!他慵懶的躺在那龍椅上,一手撐著頭,一手把玩著手中的玉盞。“你說,這天下人會怎麼看朕?”
她突然覺得很絕望,他知道!他早就知道!可卻這樣殘忍的一次次利用她,諷刺她!那深藏在這齷齪的禁宮中的不倫之戀也隻能委身於地窖見不得分寸陽光!
她在那空曠的書房內放聲大笑,淚光泛濫,卻仍不見那男子有所觸動。
他是那麼的高高在上,看待自己隻怕是比螞蟻還微小。
“臣,叩謝皇恩……”她盈盈跪拜,這禮數是好久都不曾行過的,現在竟也不覺陌生。最後的尊嚴讓她無法在他麵前哭泣,何況,那有用麼?他根本就沒心!
原來一直都是自己錯了。
“你會後悔的!”她昂起頭,仍舊高傲的走出那沉沉的房間。
屋外,雲淡風輕,她突然想到,曾經被她害得遠嫁他鄉的女子曾經在此處對她說過一句話。那女子溫婉的笑道:“劉諾,是不可能有女人站在皇上身邊的。而你,也不甘站在他身後,所以你罷手吧。”
她扶著欄杆,舉目看向章台殿,那些曾有過的歲月竟像沙子一樣匆匆從指間溜走,原來,差不多為他丟棄了的一生也隻不過是他眼前的浮光一瞥。
她苦澀而放肆的笑著。
禮樂陣陣,鑼鼓喧天,平樂放下紗帳,神色平靜的注視著前方。腳下是萬民的恭賀,身後是失色的過去,而前方,則是她空洞的未來。即使恨他如此待她,她卻仍止不住的想幫他,想護著他。嗬嗬,這下真的自己都在作踐自己呢,堂堂朝音第一公主如今竟然要成為一個可恥的耳目!
花轎停住了,平樂整整心情,如同大多數女子一樣麵含羞澀的等待著……
“請新郎踢轎門!”
長安城那處熱鬧非凡,別處便顯得冷清異常。風雪之中張東籬焦急的尋覓著,他的聲音都快要幹掉了,一張嘴,雪花便往嘴裏鑽,冷凍逼人。快兩個時辰的尋覓卻無果,讓他的心情變得焦躁不安,突然一個趔趄他也無暇顧及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忿忿的用拳頭砸著地麵,悶聲作響。四仰八叉的躺在雪地裏,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從天而降的雪毫不顧忌,依舊直直的落在他的眉眼,他的臉頰,他的嘴唇上,似輕柔的羽翼撫摸著他身上的一寸寸肌膚。
他輕輕閉上眼,恍惚中看見了那夜,螢火蟲滿屋亂飛間,那女子的盈盈笑意,那麼璀璨奪目。光輝就那麼一點一點的映照在她的臉上,膚色剔透如粉妝玉砌的娃娃,他想無論她經曆過什麼,她總像高高在上的仙女一樣,聖潔美好,讓他覺得高不可攀。就像當年看著來接她離開的馬車那樣的華貴,她搖身一變成了漂亮的烏智女孩兒,在低頭瞧瞧自己,破爛的衣服,黑乎乎的皮膚,粗糙的手……他自卑的躲在那棵樹上,看著她笑盈盈的同獨孤狸,同舅舅道別,自己卻仍固執的躲在那裏不被他們看見。年幼的他隻會用冷漠來掩飾自己內心的自卑,所以一次次的忽視她,嘲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