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中原十裏花明,二十裏風淡,三十裏草色青青。
淺草清香沒馬蹄,碧螺坐在車轅上伸手搭在眉間,看著遠處遙遙的城郭,“洛陽城”三個字在二月的明輝裏閃耀著古老而又神秘的光澤。
終於要到這裏了。碧螺輕輕俯下身子看著身邊兒的青荇:“之前你可來到過大煜國的洛陽城?”
“沒有。”青荇搖搖頭,這一路跟著碧螺的顛簸,這孩子不僅沒有再犯舊病,還因為運動的緣故健康不少、抵抗力也增強了,碧螺的擔心才慢慢降低了些。
“那小姨帶你看看那洛陽的繁華,可好?”輕柔地幫青荇拂了鬢角的發絲,碧螺看著她安靜的眸子,心中還是酸澀地疼著。
這孩子,自從跟著碧螺一路趕往洛陽以來,一直都沒怎麼給碧螺說話。
“你……還在生風姑姑和小姨的氣麼?”二人的裝扮如同大煜國最為樸素的一對母女,碧螺深紫色的頭巾、內斂的氣質,顯得她如同三十歲的古樸婦人。進城時雖然一直有衛兵的盤問,但二人還是順利到了洛陽城內。
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她曾經在這裏從東到西、自南至北,滿城地來回穿梭著從沒有顧忌。
然而今日,她竟要以不符合自己年紀的身份兒前來,還帶著一個九歲的孩子。這一路,她聽聞許多,大部分都是說新皇帝如今還未坐穩,有叛逆餘孽在逃,每個城池都有衛兵拿了畫像在那裏盤問進進出出的人,尤其是開封和洛陽兩處,據說那一幫在逃餘孽中還有幾個樣貌絕色的女子。
碧螺眼底浮現出一絲冷笑,如今的她,眼神已經不再純淨,嘴角已經不會帶著微微笑意。隻有在麵對青荇的時候,她會流露出滿臉的慈愛。那些個衛兵從未曾和自己謀麵過,僅憑一幅畫,還是不好發現自己的。
“小姨,紙鳶。”走了幾步,青荇停了下來,不遠處,一個紮紙鳶的老漢在那裏,旁邊兒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正在幫忙,碧螺眼中有著震驚,忙低低地掩了頭巾,拉著青荇就要走開。
“小姨,那是……那是姐姐!”青荇不敢不顧碧螺的低調行事而貿然前去相認,隻得低低地在碧螺耳邊低語:“在那兒擺紙鳶的女孩子,是我的青姿姐姐!”
碧螺牽著青荇的手猛地一震,眼眸不可思議地瞪大:“你是說,青姿是你姐姐?”她剛才要趕快避開,正是看到擺放紙鳶的女孩兒,不是伺候了她一個月的青姿是誰?不管她那時候對自己的關愛有多麼真誠,可她畢竟還是玉子辰的人,不是麼?這時候她為什麼如此閑適地待在洛陽城裏?莫不是是玉子辰派來協衛兵助尋找自己的人?
洛陽與開封,是自己這段時間不得不去的城市,玉子辰必然是重點防備。
而此時,青荇竟然說,青姿正是她的姐姐。這究竟是巧合,還是陰謀?
看著青荇渴求地望著自己,碧螺心一狠:“你是在征求小姨的意見麼?那就聽我的,未分清她的目的之前,先不要去相認。”
拉著一步三回頭的青荇走開,碧螺自己都覺得心疼。看來青荇這個小姑娘把自己看得很是重要,竟然為了自己的態度克製她的姐妹相認。走到一處人少的巷子口,碧螺蹲下來:“委屈你了。”
“小姨,你之前問我有沒有生你的氣,我沒有回答。其實,我一點兒都沒有生風姑姑和你的氣。我隻是害怕,風姑姑已經離開了我,我怕你也會不要我,小姨,你能一直陪在我身邊兒麼?”青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全是撲閃撲閃的淚花。
“不會的,小姨給你保證不會丟下你的。”碧螺心酸,眼角淚滴卻被青荇伸出的小手擦去。
這時候,巷子旁邊兒的一個宅子忽然打開大門,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看到巷子盡頭的碧螺身姿時候,那人明顯一怔。
是雪見。碧螺幾乎要驚訝地叫喊出來,即便是雪見換了一張容顏,然而在這個時代她特有的風姿與氣度,永遠都會被碧螺一眼看出。
兩人顯然是認出彼此了,卻是遙遙地望著沒有言語。一陣清風送來一陣沉鬱的香味,混合著草木的泥土氣息,那邊過來一個拉車的:“大妹子請讓讓,老漢砍柴回來了——”
碧螺轉身回望,拉著一車木柴的原鴻影一臉陌生的樣貌,但是眼底那份平靜中帶著的戲謔,卻是她從未曾疏離過的。
原鴻影此時望著碧螺的眸子,眼中竟然閃過一絲狂喜,那份歲月洗禮出來的冷靜迅速退卻,戲謔一絲絲透露出來,臉上卻是朝碧螺憨厚一笑:“喲!這位大嫂可是渴了?我家娘子就在前麵等著,甭客氣,一起進去喝碗水吧!”
待得進到院子中,看著一雙故人在眼前正凝視著自己,碧螺有種前世今生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