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一陣陣沉悶的雷聲,天邊的閃電仿佛一條銀白色的長龍從九霄雲外而來,用它尖銳的利爪衝破黑雲劃出耀眼的火花。
榮昭眼看著她平時最寵愛的男寵沒了呼吸,手才漸漸鬆開插在他心髒位置的匕首。
目光所到之處,皆是屍體,將整個昭陽殿浸染成紅色。
她赤著腳踩在地毯上,每走一步,鮮血在她腳上的顏色就加深一分。
“哈哈哈哈……都死了……都死了……”
她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大殿裏,顯得格外陰惻而可怖。
溟蒙在眼圈裏的氤氳化為淚珠,順著臉頰落到地上,稀釋到血泊中,不見漣漪。
如果有人看到她這又哭又笑的模樣,定然會認為她已經瘋了。
其實她寧願自己瘋了。
踉蹌幾步,她坐回梳妝台前,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更加笑得不能自持。
“小姐您趕緊逃吧。”旁邊的宮女雙眼噙滿淚水,抓住她的手,“趁現在楚王還沒有攻進來您還有機會逃出去。”
笑聲戛然而止,榮昭慢慢抬起手,用沾了血跡的指尖描繪著她飽滿的嘴形,那溫熱的鮮血比最好的胭脂還要紅潤明亮,“哀家為什麼要逃出去?這皇宮本來就是哀家的。”
“小姐,保命要緊。”
“保命?”手指輕輕的撫摸著臉頰,榮昭嗤嗤一笑,道:“出了宮就能保命嗎?秋水,別傻了,現在天下人都在痛恨哀家這個毒婦,恨不得將哀家大卸八塊,挫骨揚灰。若是哀家被認出來,那哀家不是死得更慘?”
秋水緊緊咬著滲著血的下唇,眼神中充斥著倔強,“小姐您不是毒婦,是那些人逼的,是他們逼的您走到這一步。”
注目著鏡子中的倒影,那是一張極其明豔的臉,嫣然一笑,便可令世間萬物在她麵前黯然失色,徒剩蒼白。
隻是在所有人眼裏,這美豔容顏的背後,卻有一顆毒如蛇蠍的心腸,就算是這世上最毒的黃蜂尾後針也不及她一分。
榮昭長舒了一口氣,微微笑著,卻含著苦澀的塵沙,“你不用為哀家開脫,哀家所做的事從來沒有人逼哀家。哀家確實毒害了先帝,殺了他所有的嬪妃和皇嗣,還和齊王狼狽為奸,禍亂朝綱,荼毒百姓,甚至公然圈養男寵,淫亂宮闈,毒婦之名有過之而不及。”停一停,她仰起高傲的下巴,將湧在眼眶裏的淚花咽回去,“不過我這個人從來都是屢教不改,我不後悔我做過的一切,我唯一後悔的就是聽信蕭瑾瑜和榮曦兩個賤人!”
她的眼睛瞬間綻放出尖銳的厲色,語氣凜冽如一把冰刀,“把那個賤人給哀家帶上來!”
“是。”這樣的命令在昭陽宮已經習以為常。
片刻,幾個宮人抬著一個酒甕進來,放在榮昭麵前。
一道驚雷閃過,照亮昏暗的房間,酒甕裏伸出一顆慘白的人頭,任誰見到都會被嚇得半死,但昭陽殿的人卻已司空見慣,沒有任何表情。
酒甕裏的人頭並不是死屍,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沒有四肢,沒了鼻子眼睛的人。
天下人皆以為榮曦早已慘遭榮昭毒手,卻不知榮昭偏偏留下她的命。不過她用了最惡毒的方法,將榮曦做成了人彘,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榮昭揮揮手讓所有人離開,秋水遲遲未動,滿懷憂色的注視著她。
“秋水你也下去吧,讓我們兩姐妹好好說說話。”她快速睨了眼秋水,便轉過頭不再看她,生怕多看一眼被她瞧出端倪。
秋水隱隱有感覺,“小姐就讓奴婢留在這陪著您吧。”
果然是了解她的秋水,榮昭微微一笑,“我突然想吃你親手做的桃花姬了,你去廚房給我做一份吧。”
秋水抑著眼淚,默默離開大殿,腳步沉重而緩慢,每走兩步便回頭看榮昭一眼。
等秋水出了殿榮昭才開口,她慢條斯理的倒了一杯酒,看著榮曦像是在觀賞一件工藝品一般,“看著妹妹這幅鬼樣子,我都幾乎忘記你原來長得什麼樣,你說要是蕭瑾瑜見到你現在的模樣,還會不會愛你?”
“我現在這幅樣子都是拜你所賜!”榮曦臉上是一道道交錯的疤痕,猙獰可怖,她的聲音沙啞低沉,就像是含著一口砂礫,蒼老如樹皮,“不過你也不用得意,我聽說楚王的軍隊馬上就要攻打進來了,榮昭,你的死期馬上就要到了。”
榮昭哂笑,“死?你以為我怕死嗎?”陡然,她身子往前一傾,滿目赤紅,“我早就死了,在你和蕭瑾瑜當著我的麵將我的女兒亂棍打死的時候,在我外祖家被你和蕭瑾瑜滅門的時候,我榮昭就已經死了!”
她的聲音是撕裂的吼叫,如悲鳴的孤狼,每一個字都夾雜著熊熊的恨意。倏爾,她笑起來,“你知道我為什麼殺了蕭瑾瑜,卻留下你獨活於世嗎?那是因為我活著的每一天都是在痛苦中度過,我隻有看見你比我更痛苦,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