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年半(1 / 3)

人的一生可能隻活三十八年半,也許可能活到兩個三十八年半,還有可能是三個。

我原來服刑的監區長,2004年-2006年在蓮花垸監獄二監區服刑的那一個。我經曆的監區長前前後後有六個,他是基中一個。今年大概35歲左右矮、肥,背時著一坎頭,眼光凶。乍看絕對是黑社會老大,他在開會時總有一句名言:“人生能找到幸福的時光隻有二、三十年。”他的人生幸福觀和他的為人怎樣暫且不說。他的這句話有一定正確性。每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就想到被判三十八年半的服刑人員周明強。

周明強,原籍恩施人,八十年代中的那一年記不太清楚了,他因盜竊被判有期徒刑7年半。那時他還不足二十歲,本來7年半的刑期坐滿,一天不減刑,回去也有二十多歲,可是命運卻把他的刑期改寫成了三十八年半,他三次脫逃,二次鬥毆致人死亡,一次盜竊,他的脫逃和盜竊被加刑多少我不太清楚,但二次鬥毆致人死亡就被加刑二十年,每次都是十年,好在他是群毆中最不沾邊的人,要麼他早都見了閻王了,群毆致人死亡的主犯槍斃了,其它人加刑都在十幾年以上。說他幸運沒有被槍斃,似乎有些不對,也可以說他災,因為他是一個混得不好,必須靠給人做水板(小弟)求生存的人。

周明強已滿刑了,滿刑的時候監區還給他開了歡送會。監區給犯人開歡送會是史無前例的,因為他太有名,他的故事更應該說他的後期的服刑改造表現,監獄把他樹為典範。開歡送會更多的是靠輿論,是不是真的歡送他就不知道了。後來,監獄小報、沙洋法製報大力宣傳,說周明強同誌服刑期間掌握了高超的機修技術,被一家大型國有企業也就是武鋼聘用,月薪達4500元一個月,狗屁,說些假話。其實,用周明強滿刑後出去找不到工作,很長一段時間在找的喬子(勞動隊的朋友的稱呼)那裏求飯吃,幫著幹些打雜的事,我的喬子也是才出獄一年多,搞點小裝修業務,沒有錢養他也沒有什麼好事給他做。無論周明強現在怎樣,他在監獄發生的故事是充滿傳奇的,是耐人耐味的。

先講講周明強的三次脫逃故事。周明強實,而且實得讓人好笑,周明強第一次脫逃發生在他被送到監獄服刑不久,那時候監獄黑,不光勞累,吃不飽,還得經常挨打,這些黑讓一個很理智和堅強的人都耐以承受,何況像周明強這樣一個來自鄂西農村的年輕人,如果有愛心地稱呼,應稱周明強這個孩子,可是那時的監獄是不照顧誰的,那時的監獄服刑要過得好,要有早,得的好的板脈子往往是社會上那些敢打敢殺,不怕負傷流血的人。周明強入獄不久就被黑得不行,覺得生不如死。他時常留意怎樣逃走,終於有一天他行動了。

行動前周明強做了充分的準備,首先是觀察,那個時候的蓮花垸監獄叫沙洋回農場,全部從事農業勞動,不像現在這樣犯子每天都在獄院外,脫逃的機會多,特別是到田裏,棉花杆長得很高的時候一閃身就可以消失在浩瀚的綠色海洋中。他找住了這個機會。其次是他為自己準備了充分的食物。每天早上吃饅頭時,他忍著餓,把自己該吃的饅頭存了下來,然後藏起來到逃跑的那天已存了十幾個饅頭,有的饅頭已硬如石頭。最後,他策劃了自己逃跑路線,怎樣策劃的我不知道,隻是他後來說起這次逃跑計劃還津津有味,說了一大堆,我沒有聽出所以然。

周明強跑了,第一天他匆忙而慌張的跑過了十幾塊棉田,弓著腰,像敵後武工隊打倒那樣警謹。當跑到棉樹最密集的一個地方他不跑了。他知道當他穿過一塊地棉裏中的小路時,他可能會被農夫發現,而且監獄馬上會在各個路裏設卡,並在田裏搜索。他找個好位置蹲下來,後來幹脆睡下來,用一些什物蓋在身上,他居然睡著了,他說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從上午逃掉到他來已是很黑的天了。他醒來後,他繼續逃跑他知道黑夜會沒事,就這樣逃了整整一夜,天剛亮的時候,他又找一個可能藏身的地方睡覺。很多天來,他就這樣不停地躲藏和逃跑。大概有一個星期吧。一個星期後他有些承受不住了,棉田裏的蚊蟲讓他難以忍受,他也覺得已跑了足夠遠了,他計算了一下,應該足有一百多公裏了。他想走上大路,他有些膽怯,但他最終下定決心,他躲在路邊觀察了很久發現周圍沒有危險,隻有遠處田裏有幾個農民在田裏忙農活,他大膽地走上路。喜洋洋的還跟農田裏麵和個人打招呼。本來打招呼完了自己走自己的路也就沒事,他還跟田裏的幾個人要煙抽,田裏有人來給他一根煙,他點燃煙長歎一口,大聲說道:“終於走出蓮花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