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子的外邊是如此之亂,可宋繼柳、高玉林和王先生仿佛一點也沒聽見。他們一麵忙著幹活,一麵聊著天,就象院外那些事,根本與他們沒有任何相幹似的。特別是宋繼柳,他這時不僅泰然自若,談笑風生,鎮靜如常,就連對待他那正在忙著的手裏活,也竟是那樣的細致,認真,精益求精,一絲丕苟,這讓老上海地下工作者王仲豪夫婦,特別敬佩。
“到底是濱海地區贛榆的漁民出身,幹起活就是地道!”王先生說著,又嫌他太認真,有時帶著催促的口氣說,“我說同誌呀,這塊磚砌得不錯啦!就這樣吧,不用再敲啦!”
“喔嗬!”宋繼柳鄭重其事地說,“砌一回院牆,要管多少年哩,可打不得半點馬虎眼喲!再說,牆基礎上的一塊磚擺不正,要影響到整個牆頭,可不是鬧著玩的!”
宋繼柳說著,還是將那塊沒有擺好的磚拿下來,翻了個過兒,換上新泥,又重新擺上去。擺上後,他照例是橫瞅瞅,豎看看,裏磕磕,外扳扳,直到那磚橫平豎直了,他自己也覺著稱心如意了,這才又摸起另一塊磚。
王先生認為宋繼柳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這借以影身的活計上了,便瞅準機會出向他說:“隊長同誌!你聽一下,這個敵人好像進咱這小巷子了,不用這麼認真弄這個玩意了!”
“是嗎?”宋繼柳沒有當一回事地說道,“我們還是先把牆砌好為準,老百姓砌一回牆不易!”
“不!我們一定要把注意力放在巷子外,小心沒有過火的!”王仲豪輕輕地說道。
宋繼柳有搭無搭地但又是很禮貌地回照一句,可他那注意力,從表麵看仿佛依然是傾注在他手中的瓦工活計上,沒有私心雜念。由此可見,繼柳要是真幹瓦工的話,三個月就可當一個當今的“萬元戶”,家中的雞鴨鵝還刨外。
到了這種十分危險的時候,高玉林才向正一心一意幹活的宋繼柳看了一眼,小聲道:“宋隊長,俺是劉先生,不,現在是山東省統戰部長的穀部先生的單線。是他專門叫俺陪同你的來上海的,任務是當好你的向導和幫你搞好接頭的工作!另外,還有你的安全保護工作,是我最主要的一條。”
“是老劉直接叫你來的?”宋繼柳心馳神往地問道。
“是的!軍令如山,我可不敢撒謊呀!”這個不到二十的高玉林幹脆利落地說道。
“那你現在是首長了,你說怎麼辦?”宋繼柳認真地問道。
“別,別別,宋隊長!”高玉林讓真地,“我的意思是……”
他們正說著忙著,伴隨著一陣象驢蹄刨土似腳步聲,四五個偽警察一齊闖進院來。這些紙老虎們,端著槍闖進院後,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猛地圍住了宋繼柳、高玉林和王先生。王夫人也是臉不變色地站在屋子裏,根本就沒有把這幫牲畜放在心上。
這時的宋繼柳和高玉林,頭不抬,眼不睬,照舊在從容不迫、有條不紊地忙著。一個偽警察向宋繼柳和高玉林盯了一眼,又指著二人向王仲豪逼問:“他們是你的什麼人?你給我快說。”
“他們是俺的弟弟!”王仲豪的老婆不加猶豫地說道。
這句跟得很緊的話,是反應特快的王大嫂答的。因為王先生正想答話時,那位正出屋來的王大嫂搶在男人的前頭答了這麼一句。王仲豪對夫人的回答很滿意,所以沒再說什麼,把那已經張開的嘴又合上了。
“誰問你了?你答什麼話!”那偽警察朝王先生搶前一步,張開狗腚繼續放狗屁,“他媽的女癟三!我問他是你的什麼人,你這個小癟三怎麼不吭聲兒?你他媽的,真是一個該死的家夥!”
其實,該死的不是別人,正是罵人的這個小子他自己!今天的王仲豪王先生,早就不是抗戰前那個“膽小”的鄉下人了!在上海地下黨負責人之一的潘漢年同誌帶領下,已替他趕跑了“膽小”的那個個性,黨的教育又將“革命”引進了他的頭腦,使他成為一個革命戰士。
因此,在今天敵人罵罵咧咧的這種情況下,他要不是由於想到了潘漢年常說的“鬥爭要講策略”的話,要不是由於考慮到山東濱海地下同誌的安危,早就用手中這把大鐵鍁把那個偽警察的腦瓜子鏟下來了,當夜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