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秋在一間豪華而舒適的小閣裏度過了忐忑的一夜,腿上的針孔愈合得很快,幾乎已經看不到痕跡。第二天一早,屏風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樸秋迷迷糊糊地起來拉開木門,看到昨天的幾個侍者正拱手立在那裏。
“樸秋殿下,一會就到該前往雨笙軒的時間了,請您盡快沐浴更衣。”
二月的天光很早就放亮了,窗外時時傳來幾聲鳥鳴。樸秋似乎沒有聽明白侍者的話,隻是糊裏糊塗地跟在他們身後走著。一行人在一座布置得十分華貴的樓宇前停下,一個人從門裏出來,雙手捧著一件鑲著金邊的華麗袍衫,畢恭畢敬地遞到樸秋麵前。
“唉?更衣?”樸秋這才如夢初醒,語氣十分誇張。
兩個使者帶著困惑的眼神互相對望了一下。
“樸秋殿下,恕在下無禮,殿生要做好隨時上朝麵聖的準備,像您這樣的穿著可有些虧欠禮儀。”
樸秋低頭看去,自己一直穿著的布衣已經渾身沾滿了血汙,也十分破爛了。
“上殿……麵聖?聖指的,莫非是……王?”
看著眼前少年吃驚不已的樣子,幾個侍者對望一眼,隻好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
“那,雨笙軒是什麼樣子的地方?”他仍舊追問著幾個侍者不放。
“那是尊貴的殿生大人們上朝前等候的地方,也是神道會向殿生大人們下達任務的地方。樸秋殿下,總之您一會兒去了就會知道了。”
樸秋在水汽彌漫的碩大浴池裏泡了一個很舒服的澡。大腿已經一點也不痛了,他將鼻子以下的部位全部浸泡在水裏,眼睛便瞧到了掛在一旁的朝服。湛藍的色彩,精致的刺繡,他見過的,他曾經見過那家夥穿過這樣的衣服,輝夜……
出來之後,樸秋換上了朝服。衣服上帶有高級的熏香,氣味十分好聞,它的料子又輕又軟,穿在身上很是舒服。
那是樸秋第一次去雨笙軒時的情景。他站在軒前,覺得自己心跳得飛快。裏麵似乎有許多人說笑的聲音,然而在他推開大門的一刻,庭軒裏卻忽然靜了下來。
很寬敞的地方,上下一共兩層的布局,右側有一道旋轉而上的樓梯;木質的屋頂,木材精細的紋路絲絲分明,上麵纏繞著藤蘿。整個房間裝飾得十分雅致,地板也擦洗得甚為光亮;屋外滿栽空竹,庭軒中央整齊地擺放著幾張紫檀木製成的方桌。樸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去注意這些,但他實在太緊張了,因為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麵對過這麼多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少女。那天等待早朝的殿生大約有二十幾人,他們有的坐在桌前,有的靠在牆邊,手邊忙著各種各樣的事情,一雙雙眼睛卻毫不留情地一齊直視著樸秋。樸秋怔怔站在門口,感到四周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一般。他將銀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辰祀正雙手環胸站在窗邊,他見樸秋一副連耳根都泛紅的樣子覺得十分好笑,於是偏偏扭過頭去不讓他看到自己。樸秋正在尷尬,不遠處一個看上去不出十歲的女孩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幾步走到樸秋麵前,仔細地看了看他,接著驚喜地叫道:“大哥哥,真的是你嗎?”
樸秋低下頭去看她,那女孩身穿朝服,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忽閃忽閃地看著自己,一頭黑色的短發上係著黃色的緞帶,似乎確有幾分熟悉。“……汐月,”雖然已經隔了兩年的時光,樸秋還是認出了當年在深頸山上落水的那個女孩,“是你?”
汐月立刻笑著點頭,“沒錯沒錯,你還記得我嗎?真高興。大家一早就聽說今天有新的殿生來,沒想到竟然是你,太好了!”
汐月將樸秋拉到一旁的桌前坐下,旁邊幾個人立刻圍上來,好奇地向汐月打聽這打聽那。汐月開心地向人解釋樸秋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人群越聚越多,樸秋被團團圍住,簡直要透不過氣來。辰祀在遠處眯著眼睛看他不斷回答問題的樣子,嘴角漾起微笑。
“你叫樸秋對嗎?你修的是什麼道術?”一個叫午裳的短發男生問道。
“馭術。”樸秋回答。
所有的人同時安靜下來。
“怎,怎麼了麼?”樸秋有些緊張起來。
“真的嗎,樸秋你修的真的是馭術嗎?”說話的是阿佑,他是個乍看之下很不起眼的少年,幾顆門牙毫不謙虛地向外呲著,而且還歪向一邊。“太,太厲害了。”他有些磕巴地說道。“你知道嗎,就算是殿生,我們這裏也隻有兩個人在修習馭術,喂,你是……馭術師嗎?”
樸秋連連搖頭,“不,我還不會通靈術。”
阿佑這才鬆了口氣,“嚇死我了,幸好不會,否則這可是大新聞啊。”
其實樸秋心裏才鬆了口氣,所謂的殿生,其實也隻是些除了道法高深外的普通少年而已,他們都很好相處,並沒有之前想象的那麼可怕。樸秋剛要開口提問,屋頂上卻傳來吱吱嘎嘎的響動聲,接著許多木屑便灑落下來。他正要抬頭向屋梁上看,一隻匕首卻忽然嗖地直插下來,削過樸秋額前幾縷鬢發,並且深深紮進他麵前的桌子裏。四周突然變得安靜,樸秋也愣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