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重陽。樸秋與阿佑來到已經荒蕪的疆場。自高原向下望去,但見四野生靈塗炭。在這大片的廢墟之中,盧洲百姓顛沛流離,於百般瘡痍的戰場間尋覓著得以生存下去的縫隙。
“以信仰不同引發的戰爭雙方都沒有對錯。條條大路通彼岸,說不定各自堅信的不同道路最後都會引導大家通向所有人一直在尋找著的同一個,也是唯一的那個真理。所以放手讓各自去找不是更好嗎?何必非要兵戈相向。戰火中冤死的生靈帶著怨念再次投胎,成為更加暴戾凶殘的生靈,冤冤相報何時了,為什麼要自己跳入萬劫不複的無限輪回中。”樸秋不覺自語道,語氣中不乏悲涼之意。
阿佑聽了,忍不住回笑:“什麼能比統領天下的權勢更重要?”
“蒼生……”樸秋低聲喃喃,他揚起不再稚嫩的臉龐,任彌漫著硝煙氣味的風撩起耳鬢銀色的碎發。
杕泉之戰後,焱帝正在籌劃攻上九芸山的部署,因此王師軍營裏暫時沒有準備出擊的行動指令。
天音經過每日的調養,身體已經逐漸恢複了健康。前方沒有烽煙,天音但覺無聊得很,於是隔三差五便來纏著樸秋,非要他用攻心看出自己的弱點是什麼。樸秋本不願冒險再度使用攻心,然而實在執拗不過天音的熱情,迫於無奈,終於試著運氣將意念集中於左眼。
“先說好,我隻是試試,至於能不能成功我自己可是也不知道。”
話雖如此,然而不知是不是天音樂於配合的緣故,樸秋但覺這次的攻心施展得格外順利,隻見冰冷的蝴蝶翩躚而出,一瞬間裏便將他拉入了那異常真實的幻境……
星光下的原野是一望無際的丘陵。放眼看去,丘陵蜿蜒曲折,黃褐色的沙地上有著大大小小數不盡的隕石坑洞,簡直像月球的表麵。
夜晚的冷風席卷著黃沙吹來,薺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笨蛋!”她搓著肩膀,毫不留情地出口罵道,“什麼流星山丘,什麼戀人最浪漫的約會地點,連隻鬼都沒有,你是呆子嗎?”
天音在身後護著薺落前進:“這裏的海拔有些低了,再往上爬一點,應該很快就能看到流星了!”語氣間頗有委屈的意思。
流星山丘到底是怎樣的地方,薺落心裏還是知道一些的。傳說中相戀的情侶若是能在登上山頂後見到劃過天際的流星,就必定能夠受到神靈的庇佑,永遠相愛,永遠在一起,無論任何苦難都不能把他們分開。然而莫說這毫無軌跡可循的流星雨幾年,幾十年甚至是幾百年才會降臨一場;單是爬上流星山丘的山頂這一說,便是幾近不可能的任務。流星山丘位於珈藍高原的中心腹地,海拔頗高,四周又無依無障。白日裏太陽直射溫度能達六十多度,夜晚太陽落山氣溫又能在一個時辰裏降到零下,子夜最寒冷的時候甚至能夠降至零下四十多度,常人的身體如何能承受得了?因此流星山丘的傳說雖美,真正敢來的情侶卻是少之又少。
薺落舉目眺望,但見四野無人。眼前是傾斜陡峭的山路,四周是起伏不平的坑窪,荒野間的山風從背後吹來,雖然被身材高大的天音擋去大半,卻依然將她水藍色的長發吹向臉前狂舞,頸後的六芒星忽隱忽現。向來神經大條的天音竟然會突然提起要和她一起來這裏看流星雨,原因她豈能不懂?盧洲戰火將起,殿生不知何時就會被派去各大戰場參入戰鬥,生死難卜,兩人一個不小心怕就再難相見。天音外表看不出,原來內心也是擔心的吧?薺落想著,嘴角流露出一絲淺淺的笑。
兩人一步一步地向上爬,薺落的手上漸漸磨出了血。亥時已過,寒冷開始侵入骨髓。他們找了一片較為平坦又有岩石避風的地方停下來稍作休息。薺落嗬著氣,快速地搓著雙手。天音見了,急忙從自己的衣襟上扯下布條,蹲在一旁為她包紮傷口。
“天空真美啊,就是太冷了點。”薺落開口道。
“哼,這點小事難得住我嗎?”天音站了起來,雙手在胸前重重地合掌,臉上寫滿囂張的氣焰:“好!看我的,燃燒吧!”薺落看到他渾身的氣血忽然加速了流動,圍繞著身體的氣場登時加厚了兩倍,大量纏繞著身體的白氣被夜風席卷著消逝,然而更多源源不斷的氣自他的身體中湧現出來。
“怎樣?現在我就像全身都在火爐中烤,不但不冷,反而熱得出汗呢!”他咧開嘴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額頭上果然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薺落最喜愛的就是天音笑時嘴裏四顆較常人更為尖利的犬齒,讓她覺得很可愛。
“傻瓜!”她不屑地笑道,“居然強製加快氣血運行,我看你撐不了多久就會被耗個半死。”薺落說罷同樣雙手合掌,隻見她閉目斂息,圍繞著周身的氣反而被她通通收進了身體。
“為什麼?你會冷的!”天音一臉詫異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