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錯覺麼,定然是錯覺吧。江湖瑤望著皇帝轉過身的側臉,那刀砍斧鑿般輪廓籠罩在微弱的光線裏,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暖色。
“作為討好先皇的禮物,她便這樣被送進了宮裏來。我知,這是緣分驅使,倘若不曾再遇見,我便不會這般執拗著堅持。”
“皇上,”江湖瑤打斷皇帝的話,轉過頭,望向窗子的方向,“您說這些給瑤兒聽,無非是希望瑤兒能想起些什麼,可倘若瑤兒當真不是皇上您欲尋之人,豈不是白費了力氣。”
皇帝聞言神色一凜,上前將她的身體複又轉了過來,厲聲道:“你如今竟還是不信自己便是她,罔顧朕如此耐心地給你時間回憶。那整日帶在你身上的玉佩竟也勾不起你分毫的記憶?!”皇帝舉起手中的玉佩,目光凜冽地望向江湖瑤,沉聲道:“既是如此,還留著它做什麼!”語罷,高舉的手陡然向外揚去,江湖瑤見狀頓時慌了神,不知緣由地猛然撲過去,將皇帝未曾脫手的玉佩緊緊握在掌心裏,自己卻跌在地上。她微微揚起頭,目光略含恨意地望向皇帝:“既已送出的東西,豈有未經主人同意便擅自毀掉的道理!”
忽聞殿內響動,門口候著的魏九功忙上前一步,生怕出了什麼差錯,知是皇帝和景妃娘娘在裏頭,天大的事兒亦未曾有膽量敲門打擾。可這事兒究竟是大不過天,偏偏大得過他的脖子上的這顆腦袋。思及此,魏九功滿頭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思來想去,怎麼著都是死,索性賭一把皇帝對自個兒的仁慈吧。於是大步上前,豁出去一般敲了門:“皇上,皇上。”
皇帝的臉上如同籠上了一層微霜,隻盯著地上的江湖瑤,應道:“朕不是警告過你不得打擾麼,什麼事?”
魏九功顫顫巍巍的聲音自門外傳來:“皇上恕罪,適才常青宮的奴才前來通報,說是常妃娘娘身體不適,請皇上您過去瞧瞧!”
“娘娘,您快躺好,過會子,皇上該到了!”蓮曉將常妃身側的被子掖好,小聲提醒道。
此刻的常妃鬆散著頭發,神色疲倦而柔弱,儼然是在病中。聽聞蓮曉的提醒,隻微微點了點頭,道:“過會子該怎麼說,清楚了麼?”
蓮曉福了福身應道:“娘娘放心,蓮曉心裏已有數了。”話音剛落,便聞殿外傳來那一聲洪亮的通報:“皇上駕到——”
皇帝方才邁入寢殿內,便聽聞裏麵傳來抽泣聲,聲音很小卻是字字清晰:“娘娘,您睜開眼看看啊,皇上來看您了,這些日子您吃的那麼少,奴婢就擔心您的身子會受不住,如今您病成這樣,您叫奴婢該如何是好啊!娘娘,您醒醒啊!”
床上的常妃緩緩睜開眼睛,聲音虛弱卻急切:“蓮曉,你說皇上來了?”
蓮曉忙應道:“是啊,娘娘,皇上來了!”
“快,快扶我起來!”常妃掙紮著坐起身,恰逢皇帝越過嵌金牡丹琺琅屏風步至床前。見常妃如此情狀,皇帝忙伸出手將常妃扶起來,微微皺了皺眉便轉了頭瞧著一旁的禦醫高聲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誰能給朕說清楚!”
蓮曉聞言忙跪了下來,神色甚是淒苦地低了頭哽咽道:“皇上,皇上您息怒,娘娘近來身子不適,胃口一直不太好,每日進的膳食少的可憐,也請太醫來瞧過,都說是心疾,隻開了調氣補血的方子。”
皇帝瞧著四周大氣不敢喘一下的眾人,皺著眉轉過頭扶住常妃道:“愛妃怎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不吃東西怎麼能行!”
常妃蒼白的唇微微嗡動著,似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方才開口說出了聲來:“謝皇上關心,臣妾的身子自己清楚,不礙的,隻是皇上您每日操勞,鮮少休息才更該注意龍體才是!”
皇帝無奈地將目光轉向另一側,這話裏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他,她是因了自己連日的工作而不曾掛念到她而抑鬱成疾的。可是……皇帝的目光在自己的腳邊停了下來,微微眯了眯眼。良久方才開口道:“愛妃近日來可有什麼特別想吃的?”
常妃顯然是未曾想到皇帝竟會有此一問,微微怔了怔方才開口應道:“回皇上的話,臣妾近日來隻覺心裏煩悶,吃不下一點東西,隻喝了些粥而已。”語罷,還微微地咳了幾聲,皇帝一邊用手撫著她的背,一邊提了提嘴角道:“哦,原是如此。朕素來知曉愛妃待下人寬厚,可是宮裏的規矩是斷斷不能在你常青宮廢止的,主子的房間下人在伺候完畢便該退出去,不然成什麼樣子!”
常妃聞言忙開口道:“皇上明鑒,臣妾宮裏的規矩一向是甚為嚴明的,即便對那些個奴才再好,也斷然不會壞了宮裏的規矩的。每日伺候完畢,哪裏還有奴才敢在房內多留!”
“恩,既然如此,那麼……”皇帝依舊溫和地笑著,隻是忽然放開了常妃的手,彎下腰拾起腳邊的東西道,“這個,該是誰掉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