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景微微仰起頭,努力地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方才開口道:“師傅,先皇是愛妍貴妃的,你知道後宮中太多的恩寵是會遭妒的,為了保護妍貴妃,先皇才刻意冷落了她,她是被愛的。”
東方流白聞言一驚,隻緩緩閉了眼,苦笑著:“原來如此,母親泉下有知,也該安息了。”他睜開眼睛,那般不舍地望向憐景,“景兒,你是第一個願意真心接納我的人,在整個圖爾,你是唯一一個我想保護的人,如今,卻是我傷你最深。你可怨我?”
尚不待憐景回答,他便自顧自地繼續道:“怨吧,你理應怨我的,為了複仇,我夜探斷鴻樓,在樓內的暗格裏放進了母親生前的手劄,暗中勾結了大宛找尋機會深入到皇帝身邊,謊稱自己為雲氏後裔騙取你的同情,我甚至與常妃合作置你於危險之中,我是如此的自私!”
“不,師傅,”憐景用力地搖著頭,“每次常妃要加害於我,你都救了我,你依舊在履行著保護我的承諾。”
東方流白勉強地笑了笑,依舊是傾城傾國的笑容,便如那是在草原上的回眸,泛著最純淨最柔和的光。憐景看得懂其中的孤獨和恐慌,師傅,你會怕嗎?一個人離開去到另一個世界,你會怕嗎?
“師傅再吹一次那首曲子給你聽,可好?”東方流白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她已然長大,不再需要自己的守護,所以,當所有的一切全部結束,他便可以放心離開。不枉這一世,她如此的依賴。
憐景不斷的點頭,顆顆淚水狠狠地砸碎在地麵上。
東方流白執起那從不離身的玉笛,緩緩地吹奏起來,依舊是昔日最動聽的調子,卻成了憐景心口上最深的傷痕。
她恍惚想起那一年,他遠行回來,立在她的麵前,周身的高草將他圍繞其中,在她出現在他的視線裏的那一刹那,他提起嘴角,忽然就微笑了。
他說:“景兒,你是師傅一輩子的寶。”
他說:“景兒,即便是有一天你犯下了全天下都不能寬恕的罪過,師傅也定會在你身邊。”
他說:“景兒,無論如何,請你相信我。”
師傅,我相信你,即便全天下都背叛了你,不肯相信你,我都會願意站在你身後長久守候,這一次,你還會告訴景兒你相信我麼?
她輕輕地跟著曲調,哼唱著,這調子仿佛永不會終結一般,他吹,她來和:
巍巍江山九霄寒,
感君思念清秋半。
若得玉成雙棲燕,
血灑月華弦歌殘。
寅時一過,天開始降下蒙蒙細雨來,淅淅瀝瀝的雨滴滴落在馬車的棚頂上,發出陣陣聲響。馬兒一聲嘶鳴,便奮蹄而去,未曾惹起半寸塵煙。
高高的城牆之上,原本極暗的夜色裏泛起幾盞燈光,魏九功撐著青稠大傘,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他轉過頭望向自己的主子,便是那般呆呆地立著,良久不曾開口說過一個字,魏九功甚是擔憂,天兒本就極涼,這會子又無端降下些雨水來,若是皇帝因此而受了風寒,可如何是好!卻又不敢上前提醒,隻惴惴不安地守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