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愛(012)(1 / 1)

回去家裏之後爸爸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到廚房裏忙碌起來,他大肆張羅著,一連做了好幾樣我愛吃的菜肴。我站在廚房門口默默看他,他係著白色的圍裙,體態較往時臃腫許多,於是揮鏟的時候顯的有些笨拙。他炒完一個菜,轉過身來嫻熟地切著土豆,見我站在一邊便笑著催促我,餓了吧,到客廳裏等著,很快就好。

少做幾樣,我吃不了那麼多。他看我一眼。我轉身準備走開,忽然聽到後麵一陣淩亂的聲響。回身過去,爸爸已經虛弱地癱在椅子上。我急忙跑上去。

爸,你怎麼了?

沒事,沒事。他極力逞強,站起來又開始切菜。你去客廳等著吧。我看到他臉上的汗珠一顆顆比珍珠還要大。小心翼翼放手,我走出廚房。當時的我心裏明白,爸爸一定還有很多的事瞞著我,可是不知如何去問。

吃飯的時候我又對我爸說起他的病,我勸他,爸,你還是去醫院繼續做檢查吧,沒有什麼比身體更重要的了,隻有你去了醫院有護士照顧你我才可以不用擔心,我會安心回學校念書。我看著他,眼神凝重。我希望用這一種交換來讓他屈服。

以後吧,他搖搖頭,現在公司有很多的事情,我必須抓緊時間處理。

爸,這些事以後再說嘛,等你養好身體才可以做更多的工作啊。

不行。他索性幹脆地拒絕了。

如果我求你去醫院檢查呢?我已經不敢看他了,怕自己隨時都會掉下淚來。

他沉默著,一會兒終於答應下來,好吧,下午我送你去了學校就去醫院。

不,我送你去醫院。

那,我們一起走,你去學校我去醫院。

我點點頭,開始埋臉吃起一桌子的東西。爸爸不住地往我飯裏夾菜,我吃著那些從小吃到大的東西,忽然感覺鼻子酸酸的,一種叫做懷念的東西充斥了我的每一個細胞。我汩汩流著淚。

對那時的我來說,再沒什麼比我的爸爸更重要的了。

回學校的時候爸爸還是堅持將我送到了校門口,他提著一個特大的麻袋,像搬家一樣把我可能會用到的東西需要穿的衣服統統背了過來。我看他傴僂著腰走在我前麵,陽光淡淡的灑在他肩上。他將麻袋從左肩換到右肩,一會兒用手提著,然後又換到肩上——那個無數次帶給我溫暖的依靠,如今已經承受不起重量了。

到了學校門口,我將麻袋從他手上接過來,說,爸,到這裏就可以了,你回去吧,一定要記得去醫院檢查,你答應過我的。

他不說話,陽光剛好打在他臉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側過臉,一下被陽光蟄的睜不開眼睛。當我再抬眼看的時候爸爸已經返身走遠了。他站在街道旁大片的香樟樹下,回過身來對我嚷,好好照顧自己。然後他的黑色的影慢慢向遠處挪去,像極了一個孤單的孩子。

我紅了眼眶,我多麼不想看他一個人踽踽獨行。

他這樣殘忍並且堅決地離開,仿佛我再也見不到他了。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我這樣想著,不禁眼淚潸潸。

而事實上,我確是再沒有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