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祿山顯然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王源其實也很想趁著這個機會多了解了解安祿山。後世的史書和電影電視上的安祿山大多被描繪的極為臉譜化,而眼前的安祿山才是真正的有血有肉的安祿山。而若曆史不會改變的話,正是眼前此人釀成了大唐曆史上最大的一場叛亂,深刻的了解安祿山,對自己而言意義很大。
安祿山滿不在乎的伸袖子抹去胡子上的淋漓酒水,伸手抓過一隻熱騰騰的烤羊腿咬了一口大嚼。口中含糊不清的繼續道:“十一歲那年,突厥人襲擊了我們的部落,我和娘被突厥王當做奴仆送給了突厥將軍安波注。安波注的兄長安延偃見我娘有幾分姿色,便要了我娘去當妾。我娘死活帶著我一起走,安延偃便也同意了,於是我便改了安姓,取名為祿山。安延偃對我很不好,並不將我當繼子看待,當然,我也從未當他是我的父親,我心中的父親隻有一個,那是誰也不能替代的。”
安祿山放下羊腿,擦了擦手,麵帶沉思狀,竭力回憶過往之事。
“安延偃讓我和奴仆們住在一起,晚上睡在牛羊圈棚裏,給我吃的都是殘羹剩飯,稍有不開心便鞭打我出氣。他的親兒子安道海安平莊兩個狗東西也跟著欺負我,罵我是奚族的野種,我都一一的記在心裏。”
“這幫狗東西,竟然如此對待父帥,父帥,他們現在在何處?兒子帶人去割了他們的狗頭來讓父帥消氣。”安慶緒怒道。
“對,我等也願意去替安帥報仇,割了他們的狗頭來交給安帥,讓安帥拿他們的頭當尿壺。”眾人群情激奮,七嘴八舌的叫嚷道。
安祿山嗬嗬一笑道:“我的事情倒要你們來替我辦?我的仇我自己當然會報。開元初年,那年我二十一歲,大唐和突厥開戰,安波注的部落被大唐兵馬擊潰,安延偃帶著全家人往北逃,我和娘親也跟著他們往北逃。在北上的一天夜裏,我偷偷在他們喝的酒裏下了毒藥,那一晚連安延偃和他的兩個兒子,連同他的幾名手下一起一鍋燉了,全部被我毒死。我將他們的頭統統砍了下來掛在身上,抱著娘親上馬往南逃。可是我娘親怪我毒殺了安延偃竟然不肯跟我走,抱著安延偃的屍身大哭,趁我稍不注意,她居然偷喝了剩下的毒酒自盡了。哎,教我猝不及防。”
安祿山滿臉的懊悔之色,額頭上的發梢低垂下來,遮擋住陰鬱的雙目,呼吸有些急促。座上眾人無一敢接話,安祿山這是變相的殺了自己的母親,但誰也不敢說一句,生恐得咎。
“令堂真是有情有義之人。既對安帥先父有個交代,又對安延偃有了交代,為安帥所想,思慮良多。”有人靜靜開口道。
眾人齊齊循聲看去,但見王源舉著酒碗在唇邊不動,臉上帶著笑意。眾人怒目而視,有人當即就要斥責王源道:“你懂什麼?胡亂插話。”
安祿山卻嗬嗬笑了起來,歎道:“你們都沒王欽使看的明白,王欽使說的甚是,這個道理我竟然過了數年才想通。起初我以為我娘的自盡是一時糊塗,但後來我才理解了我娘確實是重情重義,也了解了我娘的心思。那時我已經長大成人,娘親忍辱負重終於保存了我父的骨血,而安延偃再對我不好,畢竟也是把我養成人了。若那時不是安延偃的收留,我和娘是否能活下去都很難說。娘的死一方麵是因為安延偃於我們母子有恩,另一方麵也是對我父的一個交代。這正是既有情又有義之舉。她知道我要往南去大唐,她也不想成為我的累贅,所以她選擇了自盡。王欽使,你很厲害,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王源微笑道:“不敢不敢,隻是按照常理揣度罷了。令堂舔犢情深,為了你能活下來定然不惜一切,但人非草木,豈會無情,安延偃對安帥雖然不好,但對令堂定是極好的。令堂也不能不感念其恩,但又會覺得對不住安帥的生父,令堂心中定然備受煎熬。”
安祿山抬手錘了一下桌案,震得桌案上的東西嘩啦啦作響,歎道:“要是那是我能如王欽使這般善解人意知道我娘的心便好了。”
王源一笑,不願再說這個話題,於是問道:“然則安帥便帶著安延偃他們的人頭投奔大唐了?”